叶枫虽然武力占优,但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三者不得。如陷入汪洋大海之中的一叶轻舟,往东不是,往西不是。四面皆是铜墙铁壁,撞得头破血流,苦不堪言。况且他给自己划了一道红线,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轻易伤人。他约束自己、等于给自己戴上镣铐。绝大多数的时候,能避让闪躲的,尽量不出手反击。
众人见他游而不斗,更加肆无忌惮,大呼小叫,气势凌厉,不把叶枫置于死地决不罢休。叶枫东奔西走,狼狈不堪。这些人又借着地形伏击他,时而从田畻下冲出,时而从乱石堆中窜起,如幽灵鬼魅一样,飘忽不定。叶枫全神贯注,仍是防不胜防,后背被棍棒击了几记,脚踝让扁担扫了数下。
尽管叶枫并无大碍,但苦头吃多了,怒气不由上涌,心道:“我一昧忍让并不是办法,反让我进退两难。我务必让他们知难而退,才有机会脱身。”可是像这些血气方刚,想法单纯的年青人,根本就不惧死亡,甚至把视死如归当做至高无上的荣耀。你打他一拳,他还你十拳,你刺他一刀,他砍你十刀。
他们在额头绑上写着“必胜”的字条,已经没有打算活着回去。想要他们知难而退,无异难于上青天。叶枫却不这样认为,再强大的巨神,都有脚踝这个罩门,不怕死的人,就没有弱点么?假如剥夺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某样极其重要的功能,让他一辈子对着青春,成熟的,只能默默流泪,长长叹息。是不是比死亡更恐怖?
也许平时他不屑于逼人就范,然而能够结局皆大欢喜,偶尔卑鄙无耻几次又何妨呢?恫吓也是种谋略。于是他寻了块可以施展本领的平地,决定不走了,双手抱肘,目光往把他围得水泄不通的众人扫去,微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我也不想走了,我实在太累了。”他忽然拔出长剑,喀嚓一声,斩断一棵小树,厉声道:“你们想早些回去,陪老婆睡觉,我想找张舒服柔软的大床,一觉睡到明天日上三竿。所以大家就不用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趁早把事情了断,各忙各的。”
先前那个扔铭牌的人笑嘻嘻道:“是不是像赌场上掷骰子,一局定输赢?”叶枫乜眼瞧着他,冷冷道:“你说呢?”足尖一点,往西方扑去。徐太公喝道:“杀了他!”十余人早迎了上来,嗷嗷叫嚣,各种器械往他不同部位击到。叶枫举剑在他身边划了个大圈,剑光如虹,盖过盏盏灯火,照出一张张愤怒的脸。众
人只觉得刹那间剑光已经到了身前,却不觉得恐惧,完全不顾性命,手不停顿,竟是两败具伤的打法。但是叶枫会答应么?叶枫的动作更快,一阵脆响之后,众人手中的器械皆被削断。他们只怔了一怔,面色涨得发紫,大吼一声,十余只拳头往叶枫击去。叶枫的长剑又划了个大圈,却往他们下半身挑去。
众人发紫的面皮,几乎挤得出血来,骂道:“操你奶奶的!”击出的拳头急匆匆缩回,直直垂了下去,牢牢提住了裤子。原来叶枫剑尖连点,挑断了他们的裤腰带。众人盯着闪烁不定的剑尖,又是愤怒,又是侥幸:“倘若再往下几寸,这辈子还有乐趣吗?他妈的真是险极了!”其余的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这几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吞了他们。
叶枫笑道:“我一碗水端平,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连人带剑,冲入人群之中。众人大惊失色,劈头盖脑往叶枫击去。叶枫斜身一闪,长剑挑断了正面数人的腰带。这几人忙不迭丢掉手中器械,抓住裤子。叶枫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又划断几根裤带。这些被割断腰带的人,登时双腿并紧,一动不动,完全丧失了作战能力。其余的人战战惶惶,神色慌张。
叶枫长剑指着左边,笑道:“小心,小心,我往这边过来了!”左边数十人牙齿格格作响,颤声叫道:“不……不……要……”叶枫猛地拨起身子,忽然在半空转了个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右边。右边数十人如何料到他突然袭击?一时阵脚大乱,被叶枫似快刀切瓜,将他们的裤带一一挑断。
叶枫吐了吐舌头,眨了眨眼睛,道:“对不起啊,你们人多势众,我不使出声东击西的手段,实在难以取胜。”剑尖指着南边数十人,道:“你们准备好了么?”北边的数十人极为紧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叶枫长笑一声,却向南边人丛中冲了进去。南边众人大叫道:“你怎么不声动击西了?”棍棒交加,不成章法。
叶枫哈哈大笑,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这个你们也当真?”提起长剑,指东打西,须臾之间,便达到了预期效果。这样一来,只剩下左边和北面几十人,均是情绪低落,神色阴郁,在灯火照耀下,说不出的沮丧。叶枫道:“我来了。”似单枪匹马的悍将,突入千军万马。
众人眼见在极短工夫内制伏南面,右边数十人,早已无斗志,见他冲了过来,纷纷避让。叶枫如虎入羊群,老鹰捉鸡,潇潇洒洒,一一点名。众人毫无反抗之力,不到一盏茶工夫,十有之人着了他的道,仅有五六个比较机灵的人尚未制伏。叶枫道:“这怎么可以呢?”脚步行走如风,剑尖到处,又挑了三四根腰带。
最后那两人拨足飞奔,冲入灯火不及的黑暗之地,叶枫长剑拄地,竟不追赶。忽然黑暗深处传来马匹的嘶叫声,以及人的惨叫声。那两人却腾云驾雾般飞了出来,啪啪两声,似死鱼般跌落在叶枫脚下。叶枫看也不看他们,张开双臂,笑容满面,道:“欢迎你回来,我的女神。”
只见他的坐骑,一路小跑到他身前,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低声呜咽,宛若几天未见面的小夫妻。百多号精壮汉子似百余尊塑像,痴痴地立在雨中,双手提着裤腰,滑稽无比。只有徐太公例外。徐太公狠狠地瞪着叶枫,厉声道:“你为什么要对我手下留情?”叶枫微微躬身,拱手说道:“太公德高望重,在下不敢冒犯。”
徐太公怒道:“徐家庄没有置之事外,贪生怕死的人,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抽出腰带,扔出好远。叶枫见他固执蛮横,只有苦笑,道:“太公认定我是胡恨了?”徐太公冷笑道:“你分明就是胡恨!”他往众人望去,森然道:“谁敢泄露华山派叶枫叶大侠的行踪,便是徐家庄的叛徒,罪人,将遗臭万年!”
他声音不大,却如霹雳惊雷,震耳发聩。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道:“是!”叶枫哈哈大笑,笑得却比哭还要难听,道:“我是胡恨,为什么只挑你们的裤腰带?难道我有毛病?”剑光一闪,唰唰几声,使出华山剑法。那个扔牌子的人眯着眼睛,摇头晃脑道:“明显临时抱佛脚,火候不够,华山派弟子若是使出这样乱七八糟的剑法,余掌门早就气得拨剑割自己的脖子了。”
叶枫猱跃窜纵、人随剑走,风声如雷,密集如豆的雨水亦被他荡到一边,一滴也溅落不到他的身上。那人哼了一声,道:“他表面上使的是华山剑法,其实暗含了极其霸道的魔教功夫,否则凭他那柄比妇道人家的裤腰带,还要柔软几分的长剑,能荡得开雨水?胡恨鬼计多端,层出不穷,大家不可不防。”
徐太公叹道:“你们以前总在嘲笑三狗子,有钱不去卖酒卖肉,竟卖些擦屁股都嫌硬,不知所云的书本,但是人家在节骨眼上能派上用场,可以化解危机,由此可见,多读书总是有好处。”叶枫郁闷难当,一剑一剑削出。每削出一剑,就听得喀嚓一声巨响,一棵树木应声而倒。众人面面相觑,尽皆骇然。
三狗子道:“胡恨想兵不血刃,让我们屈服,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徐家庄缺钱缺女人,唯独不缺骨气,血性。我们徐家庄上上下下六七百人,决不会向你低头妥协。”徐太公拍着脖子,喝道:“你砍树做甚?有种来剁我们的脑袋,岂非更合你的心意?”众人道:“你最好杀了我们,否则你今天休想讨到好处。”
叶枫见他们软硬不吃,不可理喻,心头有气,却又无可奈何。忽然之间,听得一人朗声说道:“徐太公你便是给他一百个,一千个胆,他也不敢剁大伙儿的脑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数十人快步而来,皆是身着皂衣的捕快,当头一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不正是赵鱼么?众人却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声:“赵捕头,赵捕头!”人人神情真挚,绝非作伪,看得出来赵鱼深受他们的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