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一鹤冷冷道:“有些人心中只有和权力,哪有什么心思去芜存菁?”余观涛装作没听见,手中的长剑抖得更是厉害了。小元子心中感激,低声说道:“大师兄的教诲,我会牢记在心的。”连刺几剑,直来直去,再无虚头巴脑的东西。叶枫朗声道:“很好!”长剑抖动,剑花似纷飞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下来,更似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劈头盖脸罩住了小元子,原来这一招源于洗剑山庄,经他改进,更是完美无缺。
华山派众人见得叶枫剑法巧妙异常,实在瞧不出能有什么破解之道,只觉得气也喘息不过来,心头突突乱跳。余观涛怒道:“哪里学来乱七八糟的东西?”东方一鹤冷笑道:“好大的口气,这一剑你破得了么?”余观涛立即闭上了嘴,不吭声了。小元子心想:“他不可能做到处处都是铜墙铁壁,终究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会有破绽。”一面舞动长剑,护住全身,一面四下试探,看看有没有可以突破的地方。
岂知这剑网却似铁铸的一般,无论他往哪个方向,总是无功而返。剑网越来越小,紧紧裹住了小元子。平时与叶枫熟悉的人,倒不觉得什么,那些与叶枫关系疏远的人,心里皆想:“他投身魔教,早就人性泯灭,哪有什么同门情义,小元子的人头,正好拿去讨魔教妖人的欢心。”憎恶之意,跃然脸上。余冰影却是满心欢喜,仿佛黑暗中看到了光明:“他有如此高的武功,谁也不敢为难我们。”忍不住露出笑意。
叶枫保持着对小元子的压制,低声问道:“该如何破解?”小元子四肢似被绳索捆绑,自保犹是困难,摇头苦笑道:“我破不了。”右臂回旋,看上去是想就此放弃。叶枫道:“不是每个人都有我的奇遇,不是每个剑客都是无懈可击。”剑招蓦地一变,无所不在的剑网忽然化为一个个连绵不绝的光圈,由小到大,宛如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随时要将小元子吞噬。华山派众人大为诧异,目瞪口呆。
余观涛见得叶枫剑术远在自己之上,心里极不是嗞味,始终弄不明白貌不出众的叶枫,到底有甚么令人着迷的魅力,居然会有千载难逢的机遇。小元子眼看光圈愈来愈大,一点办法也没有,暗道:“能死在大师兄剑下,本是十分快慰之事,我为什么要躲?为什么要觉得苦恼?”明亮闪耀的光圈,此时在他看来,好像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极乐净土。小元子猛地大喝一声,连人带剑,投入光圈之中。
华山派众人脸色苍白,齐声大叫。就在此时,绚丽夺目的光圈忽然消失不见,叶枫一动不动站着,左肩插着一支长剑,鲜血一滴滴的从剑身落在雪上,好像一朵朵妖艳的小花。是小元子的剑!华山派众人怔了一怔,又是齐声大叫,既是庆幸小元子死里逃生,又是为叶枫的伤势感到担忧。余观涛哈哈大笑,道:“杀了他!”小元子咬了咬牙,抽出长剑,接着长剑翻转,插入自己的左肩,道:“要不是大师兄手下留情,我早就没命了。”
原来叶枫刻意模仿某些剑客的手法,只想给予小元子信心,勇气,华山派后一辈弟子,最缺乏的就是自信和魄力。无论他以后身在何处,他始终希望华山派变得更加强大。东方一鹤笑道:“这个人是不是个傻子啊,跌了那么多的跟斗,居然血还是热的。”叶枫凝视着小元子,弯腰深深一揖,道:“华山派的未来,就拜托你们了。”小元子回礼应道:“你尽管放心,华山派的明天,只会越来越好。”
叶枫点了点头,目光转到翠兰脸上,神情忽然变得无比古怪,既有柔情蜜意,又有无法弥补的亏欠遗憾,轻轻说道:“请你出来。”余冰影怒气冲冲,啪的一掌,击在马臀上。那马不知主人为何发怒,不由委屈至极,连声长嘶。翠兰怔了片刻,终于还是站了出来,苍白的脸上,堆满了红晕,柔声道:“我又不是你的兄弟。”叶枫叹了口气,道:“你是我最好的妹子,请你拨剑。”翠兰细细回味着他所说的话,不禁失望之极。
只要他敢说出去你是我最在乎的人,哪怕尸横当场,也要与他生死与共,但他始终没有,因为他在乎的人,只有余冰影一人,她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玩伴而已!刹那间,绝望和妒忌同时涌上心头,眼中蓦地露出杀气,刷的一声,将剑拨了出来,嗤的一声轻响,一道长长的剑光疾闪而过,凌厉凶狠。爱到了极点,是不是成了浓得无法化解的恨?叶枫足尖一点,滑开数尺,赞道:“好快的剑。”
翠兰紧绷着脸,一剑快似一剑,嗤嗤不绝的剑风,荡起地上的积雪,直指叶枫的心口。华山派众人情不自禁,彩声如雷:“好!”东方一鹤冷冷道:“中看不中用。”叶枫当下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血,去报答翠兰对他的满腔深情,翠兰对他的爱,决不比余冰影逊色,藏在翠兰心底深处的某种伤痛,也许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也没有人能够替她疗伤。一厢情愿的单相思,本来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痛苦与绝望。
一道道明亮的剑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整张脸看来透明似的,因为他突然憎恨自己,为什么不本本份份做人,为什么要辜负那么多人?简直千刀万剐都无法弥补他对大家的亏欠!叶枫手舞足蹈,哇哇大叫:“华山剑法,当真天下无敌。”身子扭来扭去,好像在竭力避让,其实是有意往剑尖撞去。东方一鹤冷笑道:“傻瓜,大傻瓜。”翠兰如何不知叶枫的心思?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满腹怨气不觉消了,手中长剑亦是左转右转,尽量避开叶枫,低声说道:“你不要这样,我……我……并不怪你。”
忽然间听得一人叫道:“又下雪了!”只见鹅毛般的大雪,落了下来。透过纷飞的雪花,叶枫朦朦胧胧的看到她俏丽的小脸,更是酸楚不禁,叹道:“你待我如此情重,我纵使死无葬身之地,也是心甘情愿。”翠兰抿着嘴唇,柔声道:“你不要死,大家都要好好活下去。”叶枫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温暖,原来准备了一大通慷慨激昂的话,可是到了嘴边,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却说道:“我该怎么活下去?”
翠兰眼中闪动着喜悦的光芒,道:“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你父母给予你的生命,是要你尽情绽放,而不是你用来讨好别人的礼物。”东方一鹤大笑道:“说得真好。”余观涛怒道:“翠兰,你疯了么?”翠兰恍若不闻,幽幽道:“大师兄,你把我杀了吧,如今的华山派,就像座大监狱,沉闷压仰,我真怕有一天会发疯。”叶枫吓了一跳,忙道:“翠兰,你一定要答允我,以后你千万不可有这种念头,你这朵娇艳美丽的花朵,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你绽放呢?”
翠兰红晕生颊,娇羞无限,果然如朵怒放的小花,美艳不可直视,道:“可是你会看么?”余冰影一字字听在耳里,仿佛有数只小猫抓挠着她的小心肝,只觉浑身不自在,又无法发作,胸口起伏不定。余观涛喝道:“翠兰,你到底是不是华山派的弟子?”翠兰梗着脖子,嘴唇蠕动,一句“我以前是,但现在不是”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叶枫心中一凛,情知再拖下去,恐怕对翠兰极是不利,叫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使出一招“金龟换酒”,剑花点点,向翠兰刺至。
翠兰见得他使出这招,心口似被刺了一剑,寻思:“我始终是他的朋友,而不是他的情人。”随即又释然:“能做他的好朋友,已经是我莫大荣幸了,我还奢求什么?”原来唐代《本事诗》所记:“李太白初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赏者数四,号为谪仙。”从此李白被称为之“谪仙人”,人称诗仙。
俩人相见恨晚,遂成莫逆,贺知章即邀李白对酒共饮,但不巧这一天贺知章没带酒钱,于是便毫不犹豫解下佩带的金龟(当时官员的佩饰物)换酒,与李白开怀畅饮,一醉方休,这就是著名的“金龟换酒”来历。叶枫使出这一剑,等于委婉地告诉翠兰,我们是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别再为了我,而误了你的终身。翠兰道:“大话别说得太早,华山剑法,博大精深,杀你岂不是易如反掌?”舞动长剑,呼呼呼连劈三剑。余观涛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叶枫瞪着眼睛,叫道:“一个姑娘家,不去拿针绣花,凶巴巴的拿把长剑做甚?难道想把我劈成两半?真是笑死人了。”腰身下沉,举剑招架。两剑相交,叮叮当当,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枫忽然往后翻了几个筋斗,嘴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道:“小姑娘好大的力气,险些震碎了我的五脏六腑。”气喘吁吁,好像有些应付不了。翠兰惊道:“你……你……”一眼望去,却见叶枫挤眉弄眼,嘴角带着微笑,哪像是受伤的样子?分明是在逗她开心。
翠兰心中一阵恍惚,说不出的欢喜瞬间弥漫全身,忍不住笑了出来。笑中有泪。叶枫平息呼吸,拍了拍心口,说道:“我就不信邪,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弄得死我?只不过是我一时大意而已,再来三剑!”屁股后翘,挺起上身,紧咬牙关,长剑平举,漫脸不在乎,那个温和搞笑的叶枫又回来了。华山派众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余观涛怒喝道:“笑个屁!”翠兰道:“要你当心了!”抢了上去,又劈三剑。
两剑相交之际,叶枫暗地运起内力,双脚踩破地面,身子蓦地下陷数尺,叫道:“我看走眼了,他奶奶的招架不住了!”右手上扬,长剑飞了出去,嗤的一声,斜斜插在雪地上。翠兰收势不住,一剑砍在他的肩胛上。幸好她有所防备,留了大半的力,饶是如此,仍入肉数分,鲜血迸溅。翠兰颤声道:“你……你……没事吧?”叶枫低声道:“照顾好自己,我是个烂人,不值得你牵挂。”说到此处,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怒道:“小姑娘心肠实在太好了,一剑砍得不痛不痒,有没有更狠的人?”
翠兰深深一揖,道:“你保重。”不再说什么,退了回去。杨洁走了出来,道:“有。”叶枫心中突突乱跳,道:“师母,你……你……”一连说了几个你,再也说不下去。杨洁缓缓走到他身前,道:“就是我。”叶枫跪倒在地,泪如雨下,道:“弟子罪该万死,愿意接受任何惩罚。”杨洁叹了口气,取出金创药,敷在他伤口上,又撕下几片衣襟,替他包扎好。叶枫心神荡漾,仿佛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