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孩子又围了上来,嘴巴张大,露出白森森,锋利如刀的牙齿。
叶枫咬了咬牙,长剑挥出,六七个小小的脑袋,一刹那同时脱离躯体,飞了起来,在地上乱转不停。
脑中神经尚未完全死亡,六七张嘴巴下意识地快速张合,牙齿上下叩击,发出怪异的声音。
正午。
阳光满天。
冬日的阳光不甚强烈,照在身上,感觉暖暖的,就像情人柔软的手,流入喉咙的温水。
叶枫昂首望天,眼中尽是恋恋不舍,这是他最后一次享受阳光。
太阳落下之时,他便坠入万古黑暗之中。从此他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日夜游荡在荒山野岭。
他心里忽然充满了不甘,他既笑,更想哭。
他完成了许多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任务,击败了许多几乎不可能战胜的对手,没想到在这里却被几个连路也走不稳的小屁孩干翻。
虽然他做好了随时丧命的准备,但是说他已经生无可恋,那绝对是骗人的。
他一直热爱着这个烟火热烈的人世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友善。他只遗憾自己死的不是时候。
如果他能再多活几年,一定会让更多的人受益。只可惜上天无情地给他的生命,画上句号,他淘汰了,一切都结束了。
是不是上天也不希望天下太平?大家都丰衣足食,生活富足,谁会求神拜佛呢?越是天下大乱,四海鼎沸,人们越发依赖神佛。
所以那些不信邪,凭一已之力想改变现状的人,往往会被命运之神捉弄诅咒,在最关键时刻就会被清扫出局。
潜伏在水里的杀手已经被云无心扫荡干净,没有一个能活下来。云无心脸上却没有收获胜利的欢愉,只有浓浓的悲伤。
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身子。她虽然还没有倒下,但是她的意志和信心已经彻底崩溃。
这些天她一直视叶枫为精神支柱。自从遇见了叶枫,她仿佛换了种活法,脸上有了温柔的笑容,晚上会做甜蜜的美梦。
如今这根支柱倒了,她感觉自己也快完了。
叶枫笑了笑,道:“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我们得抓紧了。”云无心泪水流下,道:“可是……可是……你……”难掩心情激荡,忍不住哭了出来。
叶枫收敛笑容,冷冷说道:“我们不是第一次看到朋友在自己面前倒下。你现在跟我多说一句废话,就是给自己增加一份不可预知的风险。”
云无心抿着嘴唇,低声道:“你不是我的一般朋友。”叶枫微笑道:“有到毕生难忘的地步么?”云无心脸红了红,道:“你说呢?”
叶枫嘿嘿的干笑了几声,一脸欠揍的样子,道:“我现在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以后你见到他,就像见到我一样。他会陪你一生一世。”
云无心凄然一笑,捂嘴更咽道:“什么礼物?我一定好好珍惜。”叶枫道:“给我生个孩子,他一定长得跟我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云无心跟叶枫的亲密程度,仅限于拉拉扯扯的初级阶段,突然听到叶枫说出骇人听闻的风话,不由得心慌气短,“啊”的一声,跳了起来,脸红得似喝醉了,叫道:“你胡说甚么呢?”
叶枫悠悠道:“在日头下山,我变成活死人之前的几个时辰里,我绝对可以做到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当然依照我过人的体质,一击即中是最低要求,一箭双雕,甚至一石三鸟,都不在话下。”
云无心听他说得污秽肮脏,不禁羞怒交加,一巴掌往叶枫脸上掴去,叫道:“混蛋,你住口好不好?”
叶枫站着不动,生生挨了她一记耳光,笑道:“嘴巴长着做甚么的?吃老酒说废话和美女亲嘴,我人还没死,怎能住口?”
云无心想起他命不长久,心里一阵酸楚,抚摸他肿起的半边脸,哭泣道:“我不是故意要打你,你……你实在太……太不像话了。”
叶枫目光环视四周,笑道:“头顶有阳光白云,地上有柔软的草地,皇帝的龙床也不及这里舒服,真是个适合繁衍后代的好地方啊。”
云无心双脚跺地,怒道:“我绝会不答应你的无理要求,你再这样的话,我真的不理你了。”举起的一只手,怎么也打不下去。
叶枫挤眉弄眼,道:“你不是舍不得我么?难道你没听过如果爱他,就给他生个胖娃娃的这句话么?到明年秋天,你就可以做妈妈了。”
云无心急得快哭出来,道:“日落之前,我们必须走出死人谷,谁有心思跟你做……乱七八糟……的……的事……”声音细若蚊蝇,近乎听不明白了。
叶枫哈哈一笑,道:“你还知道身负重任,我还以为你陷入儿女情长,无法自拔了。我只希望在死之前,能够把你送出死人谷。”
云无心吐了口气,吐出的气息也带走了她的柔情蜜意,冷冷道:“谢谢你的提醒,现在我总算明白一件事了,我是大同教的圣姑,只能冷酷无情,工于心计,不能和任何人交朋友,更不配拥有真挚的感情。
叶枫拨出一把短刀,交给她,道:“如果你看到我有异常情况,请立即做掉我。最好一刀毙命,我耐心不好,忍受不了零零碎碎的痛苦。”
云无心瞟了他一眼,道:“你信不过我?论杀人手法娴熟,能有几人比得上我?我既能让一个人号叫三天三夜才死去,也能让一个人感觉不到半点痛苦,舒服得就像钻进被窝里睡大觉。”
林子里果然有埋伏。
几百个活死人。
叶枫拨剑,跳了起来,冲了上去,大笑道:“这些人交给我,你到树上去。”他独自一人去面对所有的凶险,决不让云无心受到任何伤害。
云无心坐在树上,看着叶枫手起剑落,一剑砍翻一个活死人,泪水不禁又流了下来。一个已经动了心,动了情的女子,就像原先泛不起一点涟漪的一潭死水,突然注入源源不断的活水,再无沉寂平静的可能了。
爱情的滋味已经让她身心愉悦,刻骨铭心,一个连爱情都拒绝的人,跟脚下这些目光呆滞,喉咙嗬嗬作响的活死人,又何分别?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放肆去爱,尽情享受生活么?
云无心只觉得热血上涌,心里有不可抑制的冲动,她要跳下去,跟他并肩作战。她不能作壁上观,她要参与他最后时光的每一个瞬间。
忽然间,她看到几十人弓身伏腰,借着长草,巨石的掩护,慢慢向叶枫包抄过去。其中有十余个行动笨拙,正是那些可以发射钢雨的人。
她能发现他们,因为她坐得高,看得远。他们之所以发现不了她,因为她被浓密树冠完全遮掩。他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惜逃不过她的眼睛。
云无心忍不住偷偷的笑,悄无声息跃下树,以最快速度冲入草丛,接着提气往南飞奔。她绕了好大的一个圈子,兜到这些人后面。
这些人心思全放在叶枫身上,哪想到后面有人跟着?云无心见得这些人没有采用齐头并进,可以相互照应的阵势,而是各自为战,站位稀稀疏疏,散布在极大范围之内,岂非给了她偷袭的机会?
云无心压轻脚步,往一人走去。那人身高九尺,腰阔十围,肌肉发达,硕大的脑壳一根头发也无,拿着一对七十二斤的八卦宣花斧。他尽管低头弯腰,仍然相当醒目,宛若一只把脑袋埋在沙里的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