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回,我小姑回来,我特意问了小姑,是不是我爷死的时候,你没有哭啊,我小姑就症在原地一言不发,好半天才说出话,哪有啊,哪有碍…
我爷是埋在了老沟上的,每回小姑从杨官寺回来,都会从庄北头绕着回到家里,而老沟上爷的坟边,小姑是从来没有去过的,更不要说烧一张火纸……
我作为孙子辈的,自然是不能评判长辈,但事过境迁,地下的我爷不知道是否了解这个事,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寒心!
学里放假了,我在家闲着没事做,就一个人跑到老沟上逮蛐蛐玩。老沟边上的家河,那时还没有被开垦为田地,由于常年积水,那河坡被水冲刷得光溜溜的,很高又很陡。
天一冷,那河水就逐渐干涸,后来东北风一吹,那河床就慢慢干了,最后都裂出很宽的口子来。
而河坡上那些芭茅也慢慢由深绿色变成枯黄色,每一团芭茅细长婆娑带锯齿的宽叶子中间,都会长长地长出几枝细长而挺拔的挺子来,那挺子向上直立,顶部顶一束白色的樱子,风一过,那樱子像极了奔跑的马尾巴。
等这些挺子经了霜露的侵蚀,快到过年的时候,常常会在樱子下面一点点的地方,长出擀面杖一样粗细的毛剌子来,那毛剌子外面黄褐色,摸起来毛茸茸的有些硬,稍一用力捏下去,那毛剌子会轻轻错开,然后会膨胀满满一手掌,这些膨胀出来的茸毛,嘴对着一吹,像极了空中飘飞的柳絮……
那时天还不冷,东北风从照狼膛后面的河道里吹过来,远远地就能听到忽高忽低的唢呐声,一阵阵地飘过来。我就猜,肯定是远处哪个庄上又死了人。
就是离得太远,我不能跑过拾炮看吹唢呐,我心里很是遗憾。后来就看到我家祖坟上,有几片破布一样的东西在风里忽忽悠悠地飘,我就跑过去,趴在坟堆中间,看那破布条子。
那哪里是破布条子啊,分明是几张断断续续的长虫皮,经风一吹就挂在了草上,远看就像飘在风中的破布条子。我就一点点地把这些长虫皮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土,一张张叠好卷起来,放进了衣服布袋里。
我前前后后捡到十几条长虫皮,装得布袋子鼓鼓的。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放弃了继续找长虫皮的兴致。
没一会儿,我就看到爷的坟边,那个影北方早就被风雨侵蚀得没了,而前面的供香台也倒了,搭供香台的砖头也丢的没几块了,我看见供香台前面的地上,有火纸烧过的痕迹,那灰烬和土掩映处,有几个带着苗子的鞭炮。
我就来了兴致,跪在地上,一个个地捡,然后捡到了就喜笑颜开朝爷的坟头磕一个头,就这样,一直磕到第十七个头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背后好像有人一晃而过。
我就赶紧一屁股坐在地上,脸扭过去看,哪有什么人,只有风在坟边轻轻地吹过。不对劲,刚刚明明听到有脚步声哩,我自言自语,就那么头扭着往边上看。
隔着爷的坟头,在忽闪忽闪被风吹动的野草间隙里,我看到一个人推着一辆车子,正慢慢地在田地那头的路上,往这边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