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放电影的声音听着更近了。那声音顺着南风,隔了礓石河,穿过高高低低的庄稼地,一阵一阵地传过来。中间,好像还放了一串不短的鞭炮。
看来真是有人去世了。我是不敢一个人跑到外庄上去看电影的,我太小了,不要说在那人群中根本看不到,那人群随便一挤就能把我挤倒在地上,然后被人踩扁。
更何况我也没有要去看电影的意思,我就是想听听,风里面这一阵一阵的声音,为啥一会儿缥缈一会儿清晰,弄得我真想过去看个究竟。
我听到了,那声音应该是礓石河西边那个庄上传过来的,如果不是,最起码也是再远点的那个庄上传来的。我隔着这么远,我似乎都看到了那隐隐映在那村庄上空的光晕。
在农村,天一黑,基本上人脚就慢慢定了,加上没啥娱乐,人们极少出来走动的。要是哪人庄上放电影或者唱戏,如果不是太远,很多人都会跑过去看。
如果是庄上有人去世了,那就更热闹了,有的甚至会请一些所谓的乡村大舞台,找几个穿得很清凉的年轻女人,扯着喉咙能吼上半夜。也有的会请来一个简易的戏班,搭一个戏台子,也能咿咿吖吖地唱到后半夜。
不过今天好像还好,这庄上应该只有一场电影,已经在放了。我听到那个发电机的声音,很沉闷地在响。
可是,我站在烧砖窑顶上,往西南方向看过去,隔得太远,我是没有看到放电影的地方,倒是看到了有一片不大的灯火,在礓石河西边的地方,忽明忽暗地闪。
难道这家人夜里打墓坑啊?可为啥打墓坑边上吹什么喇叭啊?我听得很清楚,在远处那放电影声音的绵绵不绝里,有一阵阵唢呐声和着鼓点,就从礓石河那边传了过来。
我们这个地方,有一个风俗,去世的人都是土葬,而要葬下去的墓坑,都会在人去世的当天白天挖好,根本没有夜里再去挖的例子。
所以,我一看那边的灯火,就觉得有些不正常。我就朝着礓石河边上走过去。
夜是很黑了,但对于我来说,没任何影响,不论是路边的野草,地里的庄稼,甚至是从边上爬到对过的长虫,还是跳得老高往前冲的野兔子,我都没有理会,只听着那唢呐声,越来越近了。
终于我跑到了礓石河岸上了,我是站在东岸往西南看。只见那边,离河岸一里多的地里,有一片不大的灯火,那灯火里,有一个方桌,桌子边上围坐着一圈人,那些人,正在很卖力地奏着一曲很悲凄的乐子。
西河在这里很宽,看样子得有半里地的样子,中间的水道看着很深,那河水在夜色笼罩下,黑幽幽地,慢慢往南淌。
我也没有往南走,就站在东边的河岸上,朝那桌吹弹的人张望。灯影里,有一个人特别醒目。就是好个拿了一个很长的唢呐在吹着的人,我看得吹得极其投入。
他两手抱着唢呐,手指不停地抖动,他的腮帮子鼓得跟洋茄子似的,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外鼓,甚至我都快看到了里面的青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