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着蜜蜡般肤色,红枫般发色的男人在沙漠中踽踽独行。
阳光那样毒辣,沙砾那样滚烫,他理应感到口干舌燥,体力不支,跌跌撞撞,可他的步履却如羚羊般轻盈稳健——这是普通人乃至大部分低中序列非凡者绝对做不到的,而他之所以做得到,是因为他早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或许用“祂”来指代更为恰当。
祂的名字叫阿诺德,从世俗的角度来看,祂是一支盖比亚人的大家长,三个孩子的父亲,五个孩子的爷爷;从神秘的角度来看,祂是一名窥秘人途径序列2的天使,隐匿贤者的眷属——而此时此刻,祂是怀着一颗敬畏之心,以后一种身份行进在沙漠中的。
阿诺德的脚尖始终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在一般人眼中,那儿只有沙子和仙人掌,但在他眼里,那里笼罩着阳光都无法穿透的雾气,那是神国的门扉。无形的眼瞳早在千里之外确定了来者的身份,浓雾在阿诺德踏入境内的一刹那缓缓分开,露出一栋朱红色的塔楼,尽管它的风格与形制和现存于世的任何建筑都迥乎不同,但在适应了它的独特后,任何一个人都会意识到它带着古韵的华美,如梦似幻的华美。
但在古老的传说中,如此华美的建筑却是怪兽的饵料——当人们走到近处,想要一探究竟时,它就会把这些愚蠢的猎物吞入腹中。
木质门扉早已在阿诺德面前打开,仿佛一个无声的邀请,祂整理好思绪,理了理被风吹起的衣襟,掸去衣摆上的尘土,随后才郑重其事地踏入室内。
一阵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阿诺德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与荒芜的黄色截然不同,室内弥漫着朦胧的粉色,鲜花的粉色,一棵棵茂盛的花树沿着溪水两旁生长,随着微风摇动盈满春意的枝头,溪水上飘着一条小船,阿诺德乘上船,船便自己向前开去。
清澈的溪水逐渐变得浑浊,温暖的风逐渐变得萧瑟,粉色的花树被一簇簇殷红色的低矮花丛取代,它们尽情舒展着纤细的花瓣,吐着细长的花蕊,不知是不是错觉,阿诺德在昏黄的河水下看到了半腐尸身和森森白骨。
接下来每行一段路,祂都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致,有时是由黑荆棘和花蕊处长着眼珠的红玫瑰组成的花园,有时是燃烧着余火的废墟,有时是发烂发臭的尸山,有时是一个个异常美丽的女人……在经过不知道多长时间后,一切景象都消失了,一阵琴声从不可窥探处传来,它原先寂寥如夜间细雨,旋即欢快如载歌载舞,让人想起百花一夜盛开,天光洒满长夜。
阿诺德没有出声打断,而是躬身行礼。
作为能歌善舞的游牧民族,盖比亚人几乎是从生下来就开始学唱歌跳舞,再大一些就会学习乐器,可以说是流淌着浸到骨髓里的艺术血液。阿诺德也不例外,祂有着一副雄浑如号角的好嗓子,也擅于敲击牛皮鼓。人们钟爱,赞扬,吹捧盖比亚人的技艺,但盖比亚人并不单单将其作为谋生或炫耀的手段,他们更是将舞步和音乐作为表现情感的手法,将一切喜怒哀乐寄托其中——而对晋升天使的阿诺德而言,艺术的欣赏和创作是维系人性的重要手段。听着那些抑扬顿挫的旋律,祂才不至于忘记自己作为人时的大喜大悲,聚散离合。
说实话,信仰的神明也喜爱音乐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阿诺德在心中默想,更何况贤者的技艺是那样精湛,品味也非常独到。
如果透特能听见眷者心中所想,多半只会耸耸肩。所谓完美很大程度上是由练习堆砌的,作为长生种,祂练习的时间会不可避免地超过大多数人,既然和天赋无关,那也不值得骄傲。
一曲罢了。神明放下乐器,眷属将头埋得更低了。
“阿诺德,之前让你探查的事情,进展如何?”
“如您所揣度的那般,就东南海一带而言,近三个月来,七成以上的‘移民’背后都有着隐秘教派的影子,以信仰‘丰收’和‘晨曦’的居多,有的是在教派内部颇有话语权的半神和圣者;有的虽然序列不高,但在政界商界颇有影响力——相当于教派在俗世的手足;还有的是普通人,也非内部成员,甚至可以说对这些教派涉及非凡的那一面知之甚浅,但对所信仰的神明极为虔诚。”
“虔诚的普通人吗……”透特沉吟了一下,“将这种情况展开讲讲。”
“我的调查对象中有一个信仰丰收女神的富商,每年都会将所得的十分之一捐给教派。他是在两个月前携家眷来北大陆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想来开拓新市场,但我认为这般亲力亲为,拖家带口有些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