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就是这么坦白直率,一针见血。
常宁目光微动,不自觉的漾起一丝笑意,记忆云山雾罩,隐约显出模糊轮廓,下意识纠正:“姐姐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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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放弃色诱,指了指横眉立目的汉子甲:“暴躁易怒,功夫稀松,不堪大用。”
宋霆摆摆手,示意汉子甲稍安勿躁,冷眼反问:“那么谁可堪大用呢?姑娘你吗?凭什么?凭长得丑吗?”
少年扑哧笑了,酒窝深深,探身觌面去瞧,点点头以示赞同:“丑八怪。”
汉子们个个茫然:大哥你到底哪头的?
少女眼皮一抽,装没听见,笑对着宋霆:“美丑不过是表象,大家一个两个的不要执着于皮囊。何况红颜祸水,想那夏桀妹喜、商纣妲己、西周褒姒,晋朝骊姬,甚至覆灭一国,而况一人哉……”
看着就不像个读书郎的汉子们昏昏然:……
妹喜谁?妲己好像是个狐狸精?什么褒姒什么骊姬?什么跟什么?
打就打骂就骂你老夫子上身什么鬼?
少年打哈欠,鼻子里一哼,“废话多。”
少女转身给他一脚,“讨厌鬼1顺手夺过挣扎不能解脱的黑猫抛向大树。黑猫四足在枝杈上一撑,继而往下一跳,无声无息地落在荫凉下的长桌上,精准定位在装烧鸡的油渍麻花的纸袋跟前,爪子拨了拨,两只碧绿猫瞳盯住距离最近的丹南。
拿帕子揩手的丹南莫名其妙,人眼对猫眼:……
常宁笑着从袋子里挑了块鸡脊骨,去了油腻的表皮撕成几条白肉,放在黑猫面前:“尝尝这个。”
一直暗搓搓垂涎以待的土狗登时炸了毛,常宁眼疾手快将一块鸡骨鸡皮塞进狗嘴,成功堵住了它忌恨的咆哮。
黑猫斜眼一睨,神态高冷。张小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想摸摸那一身黝黑皮毛,猫儿身子一歪,衔着几条鸡肉上了树,三两下便踪影全无,张小花连根毛都没碰到,无限失望地一叹:“唉呀1
那头汉子乙偷偷拉宋霆:“小宋爷,大宋爷还在等我们,何必为这点小事劳神?”
汉子甲听得分明,举起血痕宛然的手背,愤然道:“怎么能算了?堂堂宋氏被如此欺辱,岂不堕了我们的名声?”
汉子乙怒道:“还说!你一贯嚣张跋扈惹事生非,给大宋爷和小宋爷添了多少麻烦!如此不知悔改,难怪不堪大用1
少女笑嘻嘻的,面貌虽丑身形却苗条修长,处在几个高大汉子中间也不显违和,此刻应声一指:“咄!不堪大用1
汉子甲七窍生烟,眼见少年立在人群之外,明摆着袖手旁观,仗着自家小宋爷向来护短,冲上来劈面一掌,劲风激得少女额前鬓发扬起。
少女浅浅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就那么轻飘飘地伸手抵住他手掌,耸了耸肩:“屡教不改,如之奈何?”五指翻转,咯嚓一声,对方腕骨脱臼。
汉子甲痛呼出声,急往后撤,少女如影随行,五指往上托住他手肘,含笑道:“总得吃亏挨打才能辨高低,识进退。你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知感恩却来生事,要你何用1作势欲折,宋霆疾声:“且慢1
少女冲他抛个媚眼:“好说,小宋哥请讲。”
宋霆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耷拉着眼皮隐忍不发:“总归是他理亏在先,姑娘略施小惩即可,双方各走各路,不如就这么算了。”
少女拢了拢蓬松乱翘的秀发,含羞带怯地摆了摆腰肢:“好嘛,就听小宋哥的。”退后几步,挽住同行少年手臂,两条胳膊扭成麻花相似,娇滴滴地道:“好哥哥,耽误你了。我们这就去吃桂州八宝佛跳墙,再来个十坛八坛女儿红,别说吃酒,用来泡澡都可以,泡脚也够……”
汉子们纷纷黑线,只觉这少女妖妖调调的不成体统,偏又古古怪怪无从下手。宋霆给汉子甲接好手腕,沉声道:“今后务必收敛,休要再生事端。如若再犯,我亦不能保你。”
汉子甲只得应了,尾缀在众人之后,将灰扑扑的腰刀入鞘,心下到底不忿,眼瞧着黑猫从槐树茂盛的枝叶中间探出身子,默默踢起颗小石子,就见宋霆转首一记冷眼,登时绷紧了皮,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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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哥纳闷道:“我只道那少年高明,原来那小姑娘也不寻常。说来也奇,这姑娘丑归丑,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张小花一派天真:“大哥哥说了,姐姐也好看。”
蒋哥嘲道:“你常宁大哥哥看谁都好看。”猛然顿悟,“易容或是面具?”
众人还没来得及思考并发表意见,就听街上喧喧嚷嚷,一拨人簇拥着一辆七香车招摇过市。围着的青年多数黝黑健壮,车厢帘栊高挑,坐着位烈焰红唇的美妇人,大红裙裾乌发高挽,肤白貌美丰胸细腰,腕上的红玛瑙手串足足缠了六七圈,环佩叮当,顾盼生姿。
蒋哥最爱这种飒爽御姐,激动之余啪地一拍大腿:“乖乖,这是我的菜啊1
丹南友情介绍:“鲸鱼帮帮主周景兴,前后五任丈夫,个个横死,现下寡居,面首数十,蒋哥请。”
蒋哥顿觉尾椎骨一股寒气上来,满腔热血冷下去一半,然而这红衣美妇实在每一处都长在自己审美点上,弃之不舍,色胆包天,正色曰:“那些鬼鬼祟祟的传闻都不足信,何况有明月山庄为我做主。”
众人戏谑:“蒋哥务必三思,兄弟一场,咱们不想日后为你收尸。”
蒋哥嗔怒:“滚滚滚,兔崽子口无遮拦1
司徒明月见周景兴着实美艳,不由多看两眼,恰与对方四目相对,周景兴停了马车,一手托腮,衣袖下垂,露出半条雪白臂膀,秋波流转,妩媚地抛个眼风:“小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司徒明月扯过蒋哥横在前头,蒋哥老脸一红,居然结巴了:“在在在梦里?”
海上鲸鱼帮众人:……
明月山庄众人:……
周景兴呵呵一笑,染着蔻丹的长长指甲翘着,花枝乱颤风情万种,“大兄弟真会说话。”
蒋哥顾不上计较为什么司徒明月是小公子自己却成了大兄弟,晕晕乎乎的单是傻笑。大抵是他眼神太过炽热,一个俊俏少年从另一头转过来,有意无意挡住了车门。周景兴一巴掌拍过去,咯咯笑道:“年纪不大,醋劲不小1
这耳光清清脆脆,形式重于内容,不像惩诫,更似调情,然而如此干净利落,仿佛似曾相识。
司徒明月和丹南一起抬头,君子李和郑恍吃了一惊,心慌慌地捂住了仿佛发热肿胀的腮帮子。张小花则攥着常宁两根手指如同攥着定海神针,还不忘给妞妞把玩的蝈蝈笼里送了一小撮青草叶。
那位酣畅淋漓、怒掴流氓小胖子,狂扇悍泼胖妇人的原主显出真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周景兴拧了拧少年细嫩的脸颊,低声调笑着一径去了,徒留下氤氲香风,和一个满心冰凉,枉自断肠的蒋哥。
众弟子嬉皮笑脸,竞相上前。
“蒋哥?蒋哥?你怎么了蒋哥?”
“那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蒋哥你俩不合适……”
“蒋哥要不你争取个面首?每天牛奶泡澡花瓣洗脸,跟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年轻分个高低?”
“蒋哥其实我有个表姐……”
“我有个大姨子……”
“我有个邻居……”
“我有个姑妈……”
众人:……
滚油入锅,话风急转直下。
“我有个干娘……”
“我有个叔叔……”
“我有个舅姥爷……”
“我有匹马……”
蒋哥额头青筋直跳,满肚子伤春悲秋灰飞烟灭,咣咣砸着桌子一声暴喝:“都特么给我闭嘴0
……
爱情它来匆匆,去匆匆,好似平地一阵风。你道是芳心生寸草,实则万般都作空。爱不能,恨不成,水中月,镜中影,指间流沙醉挑灯,咿呀呀,愁煞个磨人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