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对手是你。”过了片刻,他看着我的眼睛点了点头。
然后,出乎意料的,他手里的锁麒麟被我一下子就夺到了手里。
我本以为会更艰难一些的。
它发着喀拉拉的声响脱离静手指缠绕到我手掌上的时候,我从静眼里清清楚楚看到一种漠然的无所谓。
他无所谓我把锁麒麟夺回去,正如他无所谓我对他说的这一番话。
也是,如他这样聪明又厉害的人,怎可能不在瞬间就看穿我压根没有正儿八经驾驭锁麒麟的能力,更别说什么抗衡他的能力。
但我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锁麒麟套到了自己手腕上。
试着想让它变色,就像以往每每遇到危险时它突然自发所产生的那种变化。但让我吃惊的是,刚把它套上手腕,它就掉下地了,再套,它再掉,再再套,它再再掉……
这到底是怎么了?!
心慌意乱把锁麒麟再一次胡乱绞缠到自己手腕上的时候,眼角瞥见静朝我淡淡一笑。“我拭目以待的力量在哪里,宝珠?”然后他问我。
我用力握住手腕慢慢朝后退开一点。
“还是,根本就不存在那种力量,你所做的,只是想趁着我完全被你这一番话和行为吸引去注意力的时候,伺机去把这东西从他身上解开,然后将那妖狐的本体从这件袈裟底下释放出来。是么宝珠?”
说罢,他原本握着锁麒麟的那只手慢慢朝我抬起。
手心里依旧握着样东西,一团被解开一半的黑色绳结。它来自那根将狐狸本体和木棉袈裟捆绑在一起的绳子,所以一眼见到它的时候,我的心立时凉了半截。“但你想错了,”不动声色观望着我脸上的表情,静继续又道,“以你的凡人之身,岂能将它简单解开,看不出来么,它根本不是普通的金刚结,否则,任谁只要靠近这只妖狐,就能将他从这木棉袈裟中轻易释放出来,这样的事情,你说精吉哈代怎可能会让它发生。”说到这儿,手一松,他将手中绳结朝我面前扔了过来。
没直接扔到我身上,但离着半尺来宽的距离,我仍是清楚感觉到一股灼人的滚烫从绳结上传了过来,烫得我离它最近那条腿疼得一阵发抖。
真见鬼,这看上去多么普通简单的一样东西,竟是我的身体完全碰触不得的,如果刚才我确实按照我的想法去偷偷碰触了它,那我的手岂不是得烧焦了?
闪念间,脱口道:“但它不是已经被你解开了么。”
说完,猛一转身,我用我最快的速度一把将没了束缚的袈裟从狐狸本体上扯了下来,然后抬起头,无比急迫地朝远处斜倚在岩石上的狐狸叫了声:“快!快啊!”
满心以为他会过来取回他的本体,但只看到他侧过头朝我笑了笑。
很勉强的一丝笑。
直看得我心脏一阵发紧,紧跟着,更令我吃惊的事发生了,我发现他身后那八根长尾竟变成了半透明状!
几乎都无法用眼睛去将它们看清楚了,而他大半个身体则被他脚下那些自岩石内渗出的红色东西给缠绕着,那些又像血丝又像线一样的东西,蜿蜒扭曲,在他脚下勾勒出一些字符般的东西后,又沿着他的脚一路而上,像血液渗进了血管中一般渗进了他的长尾中。
显见,这东西是在无声无息间把狐狸的力量迅速抽离殆尽。
但它们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即使是当初千面所制造的那道可怕的、连神仙都能困住的“天罗地网”,都只是单纯将狐狸给困住而已,这东西到底具有怎样不可思议的力量,竟然能这么简单地把狐狸困在中间完全动弹不得,而且连他的力量都可以逐一吞噬殆尽?!
“河图洛阵型千变万化,它是其中最古老的一种,名为佛血。”像是一瞬间窥知了我心中所想,静在我回头怒视向他的时候,淡淡对我道。“顾名思义,佛之血,相传是以大日如来指尖所滴之血铸就而成的镣铐。所以,无论是妖是魔乃至神,一旦被困其间,则插翅难飞,且力量衰竭。”
“大日如来……”我重复着这四个字,有点想笑,可是眼下的状况让我哪里笑得出来。
“觉得不可思议是么。”他再次窥察到了我的心思。
我点点头。
“那么,换个说法也许你就能听懂了。碧落可曾对你说起过不动明王大天印的来历么,宝珠?”
我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在这个时候向我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想必你应该知道,当初麒麟王私下凡间大开杀戒的时候,天下大乱,无人可以阻止,直到一位高人出现召出天雷,才将麒麟王一举斩杀。”
“是的。”
“而那位高人用来困住麒麟王,令它无法在天雷袭击下使用力量逃脱隐遁的阵法,便是这‘佛血’。”
“所以……”
“所以宝珠,明白了么,并非是他不愿出手跟我斗,而是他根本便无法跟我斗。他拿什么来同比梵天珠更为强大的力量去作争斗。”
“呵呵……”
一时气急,在听完他平静无波地将最后那句话慢慢说出口后,我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下意识用力捏着手腕上的锁麒麟,捏得它上面那些沾染着静血液的碎骨一点一点刺进我皮肤,刺进血肉,那逐渐扩散进我身体的疼痛才让我慢慢冷静了下来。
现在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为什他根本就无所谓我夺回了锁麒麟。
也总算明白过来,他所说的河图洛书以及那东西所产生出来的阵法,对我和狐狸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根本才是真正的驾驭锁麒麟――不,是超越了驾驭锁麒麟之力量的力量!
而不是我为了转移他注意力而信口说出来的胡话。
……静静,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远比精吉哈代可怕得多得多的一个人。
一百年前他不是狐狸的对手,所以他忍下一切选择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以此,换得置之死地而后生。而这冒险且决绝的举措,让他在百年时间里得到了别人穷尽无数辈子也无法修得的力量。
近乎神或者佛的力量。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接近我,同我说着他的那些往事,好似说着别人的故事。直到我对他完全没了戒心,直到完全在这可怕的地方如依赖狐狸一般依赖着他,他再蓦一转身,以我作为开启眼前这一切变故的钥匙,突然将我所信赖和寄予着希望的一切,在我面前尽数打破。
他以让我亲眼看着狐狸怎样在他面前一点点被困,一点点被卸去功力,一点点挣扎于其间却无能为力……去报复狐狸当年对他所做的一切。
抽丝剥茧,点滴渗透而入的报复,远比直接迅速的复仇更为有力和残忍。
“静……你是得有多恨他……”然后抬头看向他凝视在我脸上的那双眼睛,我喃喃对他道。
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