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心里一酸。
幼时,她与小沈氏的关系并不亲厚。
她怨怪母亲把太多精力放在了容晔、容迟身上。
可上辈子,她一门心思要嫁六皇子的时候,尽管她的心思那样离谱,母亲却倾尽所能地为她谋划,亲事定下后,为她备下丰厚嫁妆,送她风光嫁入宁王府。
出嫁前,母亲与她说体己话,教她闺房秘事,她一时意动,对母亲说出了心底的想法:“母亲,我从前一直以为您不喜欢我,可这回,这回我想嫁六皇子,只有您帮我……”
母亲笑道:“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怎会不喜欢你?”
笑着、笑着,却落了泪:“当年,沈家家主看中了我,把我送来京都做填房夫人。”
“没有人问我愿意不愿意……”
“那个时候,我就在心底发誓,若我将来得了女儿,我一定要为她结一门她自己满意的婚事。”
嫁人后,容钰逐渐体谅了母亲。
嫁给容衡做填房夫人,殚精竭虑地照顾族姐留下的金贵嫡子,顾不上亲生女儿,嫡子长大些、生下幼子后,女儿已与自己生疏……
每一步,都并非小沈氏自己的选择,而是她不得不走下去的路。
……
容钰回过神来,容华已简单解释了她晨起哭闹一事,小沈氏仍不放心,正要再说什么,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衫的二门婆子快步走到花厅门口,屈了屈膝道:“夫人,府里来了远客,侯爷让小的告知夫人,请夫人午间预备一桌家宴。”
众人都看向那婆子。
小沈氏打起精神处理起这桩突发的事情,她微微侧首看向站在她身边的一位嬷嬷:“尤嬷嬷,你带那婆子下去问话,来的是哪家的客人,有几人,既是家宴,是否需给公子、小姐们设小桌……”
“若那婆子说不清楚,你便拿着我的牌子去前头问丁管事。”
尤嬷嬷应了,屈了屈膝正要退下,却不想门口边那婆子已咋咋呼呼地开了口:“夫人,您不必这般细致,那来的人是个穷小子。”
小沈氏脸色一沉,冷冷地看向那门口的婆子。
那婆子尤自不觉自己的多舌已然惹得主子不喜,竟说得愈发起劲:“那破烂补丁衣衫、周身的穷酸气,比咱们侯府里倒夜香的奴才……”
小沈氏伸掌重重地拍在身侧的小几上,怒道:“闭嘴!就是粗使婆子也不该这样糊涂,当着小姐们的面说这些混账话!尤嬷嬷,把她带下去,等我发落!”
那婆子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事,忙不迭跪倒在地,一叠声地求饶:“夫人,小的知道错了……”
眼见小沈氏怒气不减,最后竟举起手掌,自己抽起了自己耳光。
这混不吝的奴才……
小沈氏心里气郁,到底碍着儿女们都在场,只得忍着怒火先吩咐他们各自回房。
……
容华牵着容钰回了东侧院,院门口等着个小丫鬟:“大小姐、三小姐,侯爷吩咐,家中来了远客,小姐们的课业暂停几日。”
容华问道:“那远客是何处来的,竟连小姐们的课业也要停?”
小丫鬟摇了摇头:“大小姐,请恕奴才不知道。”
容华沉吟片刻,让那小丫鬟去了,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去问问,还有,问问公子们是否如常进学。”
丫鬟领命去了。
容钰看向容华。
一个穷困的、造成小姐们停了课业的远客……
容华让丫鬟打听“问问公子们是否如常进学”,说明她已想到了那种可能。
而容钰,重活一世,她再清楚不过,那“远客”是何人。
穆临渊。
……
穆家世代行医,穆家先祖曾救过容钰曾祖父的性命。
那位被救的泰宁侯爷感念救命恩人,特意回赠黄金百两。
穆家却退了那黄金,道是医者救人,不图名利。
老泰宁侯爷有感于穆家大义,言明愿与穆家结姻亲之好,为表诚意,送去盖了印鉴的空白婚书。
穆家并未退回那婚书,但终老侯爷一生,穆家人都不曾踏足泰宁侯府。
先代泰宁侯爷在世时,亦是如此。
几十年过去,侯府里知道这婚书一事的人已不多。
可容衡承爵后,武成三年,穆家的后人带着婚书登了门。
容华对上容钰的视线:“你莫以为今日不上课便不必温书,快随我进来,今晨怎么回事你还没有说清楚……”
容钰忍不住开口道:“大姐姐,那远客……”
容华打断了她:“那远客与你无关”,说完便牵着容钰回房。
那远客与你无关……
是啊,一个穷困落魄的远客,即便牵扯到婚事,与泰宁侯府的嫡小姐们也没有关系。
此时人人大概都是这样的想法。
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
容钰欲言又止地看向容华。
最后娶了她皎皎明月般大姐姐的人,正是穆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