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贵人匍匐跪在皇后身前,语带哭声:“娘娘,臣妾知错了,请娘娘饶臣妾这回,臣妾定不敢再犯了!”
皇后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愉贵人。
皇后没有开口允她起身,愉贵人便只得继续跪着。
尽管膝盖疼痛难耐,腿脚也俱都麻肿,愉贵人仍恭恭敬敬地跪着。
梳头宫女镇定自若地为皇后卸着钗环。
先前自作主张进殿回禀愉贵人长跪不起,这会儿又引着愉贵人进殿的方姓女官见状,心下不由暗暗称奇。
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梳头宫女,竟这般沉得住气!
现下最受宠的贵人正狼狈地跪地告罪,这小宫女却仿佛看不见、听不到一般,面不改色,手上也没有出半点儿岔子。
感慨之余,方女官不禁愈发恼恨自己今日不该贸然行事。
倘若中宫一个微不足道的梳头宫女尚且如此沉得住气,那么皇后娘娘该有何等胸襟气魄?
便是皇后事后责罚她,也是她自讨苦吃……
想她熬了半辈子,尤在此处提心吊胆,看年轻的主子娘娘们斗法,而和她相熟的小姐妹们,或是出宫嫁了人,享着儿女福分,或是在寿康宫里服侍简太后诵经礼佛,除了照看二皇子时需格外当心,平日里再清闲不过!
至于她是怎么来的中宫……
每年开春,后宫都会有差事、人员变动,她正是今年新进中宫的。
她本是寿康宫的女官,陪着简太后经历了前朝的仁慧太子薨逝、三王夺嫡、马氏谋逆、徐妃下毒等惊心动魄的大事,因行事稳当被简太后注意到,已在简太后身边服侍了二十余年。
至于简太后为何会拨她进中宫当差……
则是因为如今朝野皆知的一件不甚光彩的事:帝后失和。
简太后乃是先帝之后、天子嫡母,亦是皇后正经的婆母,再者天子家事即国事,帝后失和危及江山社稷,于情于理,简太后都应名正言顺地面诫帝后。
可道理是一回事,实情又是一回事……
嫡母到底不是生母,帝后又都是极有本事的,便是再名正言顺,简太后也无力干预帝后行事,只能粉饰太平。
故而简太后每回见了帝后,都如没事人一般,仿佛压根儿就不知晓帝后失和一事,直到女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老臣们忧心三皇子进学,进言请太后约束皇后,如此简太后才不好再装聋作哑。
可她思忖再三,最后也不过是拨了两名身边的女官进中宫当差。
方女官在这样的情况下到中宫当差,心中难免忿然……
女学一事何其离经叛道,耽搁三皇子开蒙又是何等大过……
皇后如此妄为,简太后却连训诫她一二也不曾,不过是派了两名女官。
区区两名女官,怎能约束皇后?
世人多以为,简太后如此行事大概是有私心的……
二皇子的生母是简太后的娘家侄女,三皇子耽搁开蒙一事或许遗害无穷,唯独对二皇子有百利而无一害。
方女官侍奉了简太后多年,自然知晓简太后绝非传言中那等不堪之人。
简太后注重礼法、克己奉公,她即便偏私二皇子,也绝不会罔顾嫡庶、干预朝政,更不会推波助澜、耽搁三皇子开蒙!
若简太后是会为自己谋划的人……
那么,仁慧太子便不会枉死!
若仁慧太子没有死……
简太后便不必活得这般谨小慎微,明明是媳妇有错在先,她却说不得、罚不得,拨女官提点媳妇,却被世人揣测居心不良!
因此,方女官早已下定决心,定要在中宫有所作为……
尽管传闻中的皇后极了不得,可她并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皇后不过是一个连夫君的心都栓不住的女子罢了……
只是,皇后对她和另一位从寿康宫来的女官客气而疏离,她们已来了月余,却至今没有正经差事。
没有差事,也就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