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宫的方女官看来,皇后这几日的行为颇为反常。
例如,简太后早已免了帝后晨昏定省,皇后近几日却每日都去寿康宫问安;
帝后已冷战三年,皇后却亲自去御书房为皇帝送了一回参鸡汤;
皇后素来懒于理会嫔妃间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腌臜事,可昨日皇后却亲自去探望了脸部为紫藤所伤的淑妃,还问起二皇子的功课,同时面面俱到地,给被禁足的愉贵人赐了些人参等进补药材!
这些事情,若是别的主母做就很寻常,可皇后做来瞧着便很古怪……
毕竟,皇后在闺阁里的时候就和寻常小姐不一样,待她出嫁后,别的女子或是一门心思地讨好皇帝,或是乐此不疲地勾心斗角,或是安分守己、无所事事,唯有皇后,满腔心思竟似乎都在朝政要事上头……
方女官对皇后是很看不惯的。
她在简太后身边当了几十年的差,陪着简太后看先帝后宫里百花争妍,陪着简太后经历丧子之痛,陪着那个初入东宫时被马侧妃压得死死的太子妃成长为现在整日闭门诵经礼佛、可后宫里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什么人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的太后。
主仆相依,这几十年里,简太后的心如何磋磨煎熬,方女官之心亦然。
经历的时候固然屈辱恐惧、悲痛彷徨,如今回过头看,却会觉得,不过如此……
内无圣宠,外无助力,步履维艰,不过如此。
被视为唯一倚仗的儿子早逝了,也不过如此。
终究,再得意的妃子也越不过皇后,再有本事的皇子也要敬着嫡母皇后。
方女官亲历了这一切,不禁就觉得,《女训》言之有理,做正头娘子的就应当温良恭顺,总会有熬出头的那一天。
而容皇后,显然不是一位温良恭顺的皇后。
世人因为女学非议皇后,议论波及太后,太后便把方女官派至中宫。
方女官的使命,显然是代太后规劝皇后。
方女官觉得,她结合着太后的前半生委婉地提点皇后几句,如此她好回寿康宫交差,实际上对皇后也是大有裨益的,实在是两全其美之事。
只可惜,皇后厉害极了,方女官入中宫以后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皇后却已办成了女学一事!
交不了差的方女官心里不免就有些郁塞……
而且,皇后不守妇道、兴风作浪,圣上和朝中的大人们竟都由着皇后胡来,这几日宫里的人都在议论兴办女学一事,有的说营造署的大人们正研究着女学的选址、建造事宜,有的说翰林院的大人们已草拟了从各郡县招收女学生的文书,就连阁老们也在讨论女学博士当由何人出任……
可就在这紧锣密鼓兴办女学的当口,身为始作俑者的皇后却反常地扮起贤良淑德,又是孝敬太后、又是体贴皇帝、又是安抚嫔妃的。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女官觉得,皇后这个千古一现的奇葩,是绝对不可能真正消停的!
所以这几日,方女官格外密切地关注着皇后的行止……
皇后果然也不负她所望,这几日把近年各宫的账本和花名册查了个遍!
不是走马观花、粗略翻看,而是一丝不苟、毫无遗漏!
今日上午,皇后便很突然地以整顿宫务之名发落了一些人,同时嘉奖了一些人。
事出突然,各宫的娘娘们想替自己的人求个情都来不及。
方女官虽不知皇后为何突然整顿宫务,但她很快便意识到,今日是她开口的好时机。
那些被发落的人很少会自省己过,而是会生出怨怼之心。
她选今日开口,事后再命人宣扬一二,轻易便能让那些人以为,宅心仁厚的太后有心为他们求情的。
主子固然能差遣奴才办事,可有时候、有些事,仅靠威压是使唤不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