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闻言心思一动,并未立即答话。
“嗯?”老皇帝看着云浅月挑眉,见她不语,继续道:“朕记得你两个多月前在武状元大会上请旨赐婚非容枫不嫁,不过那时候不过是闹着玩而已。朕的七公主在两日前寿宴上受了刺激,因祸得福,突然好了,如今心仪文伯侯府世子容枫,朕这个女儿苦了这么些年,朕愿意成全她的好事儿,月丫头,你说如何?”
“这种事情皇上姑父似乎问错人了,不该问我。”云浅月淡淡道。
“哦?那朕该问谁?”老皇帝看着云浅月,见她面色平静,他挑眉,老眼深邃。
“既然是给容枫指婚,自然是问问他本人是否愿意。这世上的痴男怨女那么多,难道皇上姑父还想好不容易病好了的七公主重蹈清婉公主的覆辙吗?”云浅月挑眉。
老皇帝面色一沉。
云浅月仿佛没看到老皇帝阴沉的脸,继续道:“或许说您的女儿太多了,死一个两个无所谓。若是这样的话,你尽管随意指婚,一道圣旨就可以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哪里用得着询问别人的意见?您是天子嘛!不止执掌这天圣上下的江山大权,还执掌人的姻缘。”
“放肆!”老皇帝怒喝一声,“你就是这么和朕说话?”
“您既然问我,我就实话实说。”云浅月看着老皇帝,无视他的怒意,笑着提醒,“皇上姑父,您还在卧床休息,千万不能动怒,大动肝火对您身体的修养无益。况且如今姑姑有喜了,您更该保重龙体,也好看看她肚子里的太子长什么样。”
“你……”老皇帝气怒,瞪着云浅月,伸手一指,“你给朕出!”
云浅月转身就走,当她愿意在这里对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子?
“你给朕回来!”老皇帝见云浅月几步就走到门口,又怒喝了一声。
云浅月停住脚步,慢慢悠悠地转身看着老皇帝,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道:“您到底是让我走还是让我留在这里?不都是说皇帝金口玉言吗?您怎么出尔反尔?一国天子,口中连个踏实的言论也无。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做这个皇帝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拉下马的!”
老皇帝闻言更是大怒,双眼冒火地看着云浅月,“你非要气死朕是不是?”
云浅月眼皮翻了翻,若是能气死他最好,可惜他似乎还不能死。她扫了一眼自始至终端坐在桌子前的夜天逸,他连个眼神都没往这里瞟,她想着老皇帝活着还能勒住夜天逸这匹黑马,他若是死了,这匹黑马就脱了缰了。他脱了缰无论对天圣的江山是否有利,但总归对她不利。所以,她压下情绪,不再说话。
老皇帝见云浅月不再说话,怒火退了一些,对她道:“回来!”
云浅月重新走了回。
老皇帝伸手拍拍床板,“你坐在这里!”
云浅月看了一眼床边,摇摇头,“皇上姑父,这可是您的龙床,我坐不太好吧?”
“朕命令你坐你就坐!哪里那么多废话?”老皇帝瞪眼。
云浅月站着不动,她不觉得现在这么一个受了伤形容枯槁的老头能威胁得了她。她敢将他对她拔出的剑毁了,就已经不惧天威。
“你若是坐过来,朕就让你姑姑回荣华宫。否则就让她一直跪在殿外。”老皇帝道。
“呵,皇上姑父什么时候也学着威胁人了?这可不是您一国天子的作风。”云浅月嗤笑一声。只要提到皇后,她就怒不打一处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得用多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一掌拍死面前这个老头。
“朕的天子作风在你这个小丫头面前从来不管用。”老皇帝对云浅月的嗤笑也不怒了,沉声道:“你这个小丫头何时怕过朕?以前是阴奉阳违,在朕面前装,如今不装了。可是犯起浑来不管不顾了。”
云浅月不说话。
“坐这!朕吃不了你。”老皇帝又拍拍床板。
云浅月想想也是,不就坐过吗?她在这里跟他废什么话?她向床前走了一步,坐在了床边。她想着这些年虽然她伪装没被老皇帝识破是一方面,但老皇帝对她的确是宽容的。大约与她娘有关吧。
“文莱,请皇后回宫,立太子之事已经下了圣旨。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骨肉,是真正的东宫太子。此事板上钉钉,以后不准再提。”老皇帝对外面吩咐。
“是!”文莱在外面应了一声。
“月丫头,朕记得你和朕的七公主很好,这些年每隔一段时间就看她。”老皇帝收回视线,又看着云浅月道:“你也很欣赏文伯侯府的容枫,朕将七公主许配给他,你该乐见其成才是。如今为何和朕这般说话?难道你不愿意促成此事。”
“哪里?若是容枫和七公主都愿意,我自然乐见其成。就像是我的哥哥和叶倩一样。但若是两人中有一人不愿意,那就是痴男怨女。皇上姑父,强求人姻缘可是要遭天谴的。”云浅月认真地看了老皇帝一眼。她没想到今日她和容景才了文伯侯府见了容枫和七公主那么一出戏,转眼间老皇帝就向她询问容枫和七公主之事。
夜天逸听到云浅月最后一句话,忽然转头看向她。
云浅月仿佛没看到夜天逸的目光,这话里话外自然意有所指。她和容景的姻缘就栓在两根平行线上,她希望这两根平行线有朝一日相交。关键自然在于夜天逸。
老皇帝看了夜天逸一眼,哼了一声,“月丫头,姻缘乃天定,你怎么知道容枫和朕的七公主就没有姻缘?姻缘一事,不是互相喜欢就是姻缘,也要讲究天意。天意让成姻缘,谁也挡不住。”
“那清婉公主和我哥哥呢?可是十年追逐?不也是无用?”云浅月挑眉。
夜天逸收回视线,继续若无其事地批阅奏折。
“那只能说他们没有姻缘,朕为何这些年没有给他们指婚?这不也说明了问题?”老皇帝道:“朕看着朕的七公主就是和容枫有缘。七公主因为亲眼目睹了文伯侯府的惨案,所以才入了魔障这么些年,如今容枫刚刚回来,她就好了。容枫就是她的解铃人。”
“皇上姑父就这样认定了?”云浅月忽然一笑,掰了一下手指,漫不经心地道:“可是当年的文伯侯府血案我也亲眼目睹了,是不是说明我也和容枫有缘?”
老皇帝一惊,“你也目睹了当年的……文伯侯府血案?”
“是啊!”云浅月点点头,对上老皇帝惊异的眼神秘一笑,“不仅目睹了,而且我还从头看到尾。连一丁点儿都没错过。”
老皇帝老眼的惊异之色化,忽然又深又黑,沉声问,“月丫头,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文伯侯府的冤案十年未查出原由。你既然亲眼目睹了,为何不协助大理寺彻查?”
“当然是为了保住小命呗!”云浅月继续笑道:“若我说了,文伯侯府死了几百人之后就是一个我。如今哪里还能和您在这里聊天?早就一培黄土,转世投胎了。”
老皇帝忽然沉默下来。
云浅月也不再说话。当年的文伯侯府被灭门,那一场血案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若非容枫回朝,十年已过,文伯侯府怕是早就被人遗忘于尘埃,如今因为容枫,文伯侯府那一场血案重新被人记起,是否有朝一日会水落石出?
“文莱,宣容枫面见朕!”老皇帝沉默片刻,对外面喊道。
“是,皇上!”文莱立即应声,连忙跑了下。
“月丫头,我们下一盘棋吧!”老皇帝忽然道。
“皇上姑父如今只能躺在床上,您动一下都困难,如何下棋?”云浅月挑眉。
“会下棋的人心中都有棋,不用棋盘也能下。”老皇帝看着云浅月,“别告诉朕你不会下棋?朕当初怎么就相信你这个小丫头什么也不会纨绔不化了?你是她的女儿,焉能有不会的道理?有其母,必有其女啊!没想到朕二十年前愚钝了一回,二十年后又愚钝了一回。”
“我娘亲早就了,即便我会下棋,也与她无关。”云浅月道。
老皇帝哼了一声,“会下棋就好!是你先还是朕先?”
“皇上姑父先吧!”云浅月身子懒洋洋地靠在床板上,没骨头一般。
老皇帝瞥了她一眼,先出一子。云浅月不假思索就出了一子。老皇帝老眼闪过一抹光,又出了一子,云浅月也出了一子。二人隔着床板,中间的空气似乎无形地摆放了一局棋盘。圣阳殿内静寂,除了夜天逸偶尔提笔和翻动奏折的声音,便是两个人你来我往的下棋声。
一局棋下到一半,外面传来文莱的声音,“秉皇上,文伯侯府容枫世子来了!”
老皇帝住了口,对外面喊,“宣他进来!”
文莱应了一声,不多时,容枫挑开帘幕而入。当见到龙床上懒洋洋倚着墙坐着的云浅月似乎愣了一下,须臾,他收起神色,面色平静地请安,行止间较之云离的刻板生硬显得随意淡然。
“免礼吧!”老皇帝对容枫摆摆手。
容枫站起身,目光落在面前脚下三尺远的距离。
“容枫,你可知道朕今日叫你来何事?”老皇帝看着容枫,扫了一眼云浅月问道。
“臣不知!”容枫摇头。
“朕听说今日朕的七公主了你的府邸?”老皇帝虽然是询问,但语气却是肯定。
“是!”容枫点头。
“七公主为何会了你的府邸?”老皇帝又问。
“七公主走错了!误闯了臣的府邸。”容枫回话,语气不高不低。
云浅月眨眨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笑。好一个走错了!若她今早没和容景亲眼在文伯侯府所见容枫和七公主在院中的谈话情形,此时看着容枫毫不思索的回话也会相信了他的话。从来不知道容枫说谎也是个不打草稿的孩子。
“哦?你说朕的七公主走错了?”老皇帝一愣,显然没料到容枫这么回答,他挑眉,“那七公主本来要哪里?却进了你的府邸?”
“应该本来要孝亲王府吧!”容枫淡淡道:“孝亲王府比邻文伯侯府。七公主自小和孝亲王府的冷小王爷交好。大梦初醒,应该是看望冷小王爷,不小心走错了门路。”
云浅月眸光微闪,这话虽然有歧义,但也是事实。孝亲王府的冷邵卓虽然自小就被孝亲王宠惯,对谁都是一副不买账的样子,但偏偏对七公主很好,七公主性子绵软,对对她好的人冷不下脸,所以,这话也正确。
“原来是这样?”老皇帝老眼眯了一下,“朕还以为七公主是看你!朕记得七公主自小就喜欢你,总爱往文伯侯府跑。”
“皇上可能误会了!七公主不是看臣,小的时候往文伯侯府跑也是因为冷小王爷。毕竟孝亲王府和文伯侯府一墙之隔。七公主面子软,不好直接见冷小王爷,文伯侯府便成了桥梁。”容枫面不改色地道。
“这样啊!”老皇帝点头,老脸看不出想什么。
云浅月低下头,想着容枫该是有多聪明?不过三两句话就摆脱了和七公主的干系。虽然她和老皇帝心里都清楚七公主是为了他,自小总文伯侯府也是为了他,但那时候冷邵卓缠七公主缠得紧,总盯着七公主,只要她一出宫,他一准知道,所以也总是追文伯侯府。就这样,如今倒是被容枫三言两语就扭曲了事实。而且博得老皇帝哑口无言。她心里为他喝了一声彩,想着当年文博候才华冠盖,容枫是他的后人,当真是聪明绝顶,不辱没文博候的才名。他定然是知道老皇帝有意指婚,才有此一说。
“冷小王爷如今可是醒来了?”老皇帝又问。
“似乎昨日醒来了!不过还要在床上躺数日。”容枫回话,话音一转,继续道:“不过如今七公主病好了,若是七公主孝亲王府陪着冷小王爷,冷小王爷欣喜之下,伤应该好得快。不久就可以下床了!”
老皇帝盯着容枫,容枫眼中除了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沉默片刻道:“容枫,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容枫抿唇,眸光似乎看了云浅月一眼,见她也正看着她,他点点头,“有!”
“哦?”老皇帝挑眉,“谁?”
“云浅月!”容枫道。
云浅月眨眨眼睛,并未说话。
“嗯?月丫头?”老皇帝似乎一怔,看了云浅月一眼,老眼幽深,移开视线看着容枫,“你说你喜欢的女子是月丫头?”
“是!”容枫点头。
“你可知道她有婚约?”老皇帝声音忽然重了几分。
“知道!臣不止知道她有婚约,还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但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情,和她无关。”容枫直认不讳,声音从进来都不曾有起伏。
云浅月垂下眼睫,想着我喜欢她与她无关的话该是用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说出来?若是当初在文状元大会老皇帝答应她的请旨赐婚给他们指婚的话,如今她是不是就不会喜欢容景,而嫁给容枫了?世间有太多的如果,所以才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