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脸色突变的老道士当即看向了侃侃而谈的叶兮,看他的架势恐怕下一秒一个一言不合就会拉住对方的衣领把对方整个人提起来。
“我说陆城是个将死之人,我不能把这最后的机会浪费在他身上。”叶兮面无表情,冷冷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说清楚!”秦广王发问。
“你们知道他得罪的人是谁么?”叶兮笑了,“妖神,东皇太一。”
这一刻,宛若晴天霹雳。
正准备发作的老道士突然间呆在原地,僵硬的手如同静止般停留在叶兮领前三分,不再上前。
m公司的幕后老板,妖神东皇太一。
这个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虽然已经从陆城的口中听到过相接近的猜测,真正确认了以后,万般的心理准备还是不及这一秒来得心惊。
“你们以为自幼以身体孱弱闻名的张慕言是从哪得来的力量?这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其实恰恰就是妖神本人。”叶兮苦笑了一声,“神祇们的目的在于毁灭我们这些族众,无论冥族还是妖族,最终都难逃一死。具体的疑点我不想一一列举,因为我相信如果真的有心回顾,这些大手笔的真正出处应该已经昭然若示。很不巧的是作为阻碍这场大劫的最大隐患,从锋芒毕露的那一刻起,陆城就已经注定了会成为众矢之的。他的泯灭是必然,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要把最后的冥君席位让给他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一直沉默不言的转轮王冷笑。
“把最后的冥君之力让给我。”
说这话时的叶兮满脸淡然。明明是趁火打劫意味那么明显的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偏偏有种卫道牺牲的感觉。
“请三位前辈事先弄清楚,我不是在跟你们讨价还价。我只是在合适的场合,出于整个冥族的利益,做了我自己认为对的事。天堂地狱一步之差,我相信既然最终出现在我眼前的人是林叔叔,那么此刻的陆城必然是在楼顶只身面临神格亲临人间后的妖神化身。冥君的席位注定了只能有一个,这是所有人保命的希望,也是我们无法放弃的最后筹码。而我,是你们目前为止唯一的选择。决定的权力尚在你们手中,你们可以决定是否把这个原本早有人选的名额让给我,或者是带着最后的坚持把所有人带向坟墓。”
“你这是在要挟我们?”
脾气火爆的老道士剑指所向,一柄凛然光剑已经架上了叶兮的脖颈。这位行道天师的为人处世素来毫无逻辑可言,没有人会怀疑,只要他愿意,眨眼后就会割下手边的这个人头。
“不是要挟。”叶兮冷笑,却面不改色,“我只是说出了应该说的话。我说过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三位手中。”
“他说的是。”
秦广王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原以为掌握一切权倾天下,现在看来,事态发展至此,哪一次的局势是他所能把握住的?
老道士咬了咬牙,如果这是十到二十年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一刀照着这家伙的颈动脉砍下去!
但是现在他不能。
人,总是越老顾虑越多。
无可否认的是叶兮说得句句都是实情。他很好的把握了这群老家伙的心思,料定了他们不敢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拿整个冥族的未来去跟他赌。
这手玩得很漂亮,到底是素以头脑立足不败之地的鬼瞳族人。
“最后一个问题,”他强迫自己微笑着说出了这句话,“你是如何做到提前洞悉,并安排好这一切的?你的想法绝非一时兴起,看得出来应该早有预谋。别告诉我所有的行动都是在你那个无所不能的爷爷指导下完成,这个理由听多了会觉得很腻歪!”
“很抱歉,恰恰是我那个无所不能的爷爷给了我一系列提示。”叶兮微笑,“我同妖神已经碰过面了。他给我的答复是可以给我们这群蝼蚁一个放手一搏的机会。陆城的命他要定了,至于我能否如愿以偿从你们手中获得最后进化成冥君的机会,这要看我自己的运气。这也正是我会出现在这里带着两位阎君等您的原因。如果您不相信,那么我没有办法。”
“很好。”老道士点头,“我无话可说。你们姓叶的都是会玩儿的,今天栽在这儿我心甘情愿。”
“谢天师礼赞,”叶兮颔首,“那么各位的决策呢?时间所剩不多,烦请给个回信。”
“仪式即刻开始。”
秦广王睁开眼后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随后掏出了怀中由他保管的轮回境盘。这一眼,冷得大概如同史前的冰川古河,极度深寒之下,凡生命皆无从存活。
叶兮笑了。
真好啊表妹,看起来你有救了。
他看了看地底的天空,入眼处一片黑暗。
自己那位爷爷当然没有跟他交代过这篡位夺权的一系列举措,但是他说过,自己那位好外孙女已经时日无多。回国后的第一时间他果断地赶去了s市的灵异事务所,不出意料的是,鬼瞳所见下,唐月绯的阴阳双灵已经出现了死兆般的失衡。
凡涉及灵魂者,世间大多无药可解。唯一挽回的方法是上位者叱咤终生的权柄之力,生杀予夺,逆天改命。
为了这最后的机会他已经筹划了那么久,这一刻,终于还是水到渠成。阎君们大多以为他是为了一己私欲,可是谁又能想到,这看似荣耀无比的王位之争,到头来,只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凡间女子?
古来王侯多寂寞,不许酒中无美人。
看着阵中渐渐升腾而起宛若命运般无常的轮回镜盘,他突然一阵疲极的狂笑。
抱歉了,陆城兄。
转轮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这种高高在上的不屑,大概只有神祇虚无缥缈的怜悯才能与之并论。
……
“这家伙果然还是比我想象中强得多。”
手握常态化魔剑的陆城一阵苦笑,在落地后轻轻擦去了嘴角的血渍。
魔剑黑龙的体型与两样东西成正比,剑主的欲望和野心。
妖化时心态的转变能够很好地在同一时间将这两种心理膨胀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现在没了血脉对自身的改造,他倒是嘲笑自己愈发清心寡欲了。
“你以为呢?”落在他身旁的心魔也没见得比他轻松多少,年兽已经因为强大的火力而被迫后撤,剩下这两个喜欢近身肉搏的主儿,独自面临着东皇不可匹敌的盖世雄威。
“就算不是真身,那也是神祇亲临。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一个游戏场景,那么他们的存在就是修改器改动范围内所有数据最大数值的综合体。尽管可以被‘杀死’,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你我两人可以承受的东西,我虽然自号‘妖神’,在这位血脉力量的源头之前却也只算一个妖皇级别的儿子而已。”
“我也没打算光凭我们俩人就能干掉他。”陆城笑了笑,“拖延一下时间而已。”
“拖延时间?”心魔笑了,“你以为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能来救你么?就算主观上有这个意愿,在周围这么庞大的灵能场之内,这世上能踏足之人就屈指可数!你还能指望谁?”
“屈指可数不等于一个也没有。相信我,某个人在这场大局中付出了那么多心血,没道理最后的大戏之前他不现身参与。”
“希望你是对的。”心魔揶揄。
“我知道你在等谁,”
一旁独抗两人的东皇太一看起来并未因分心两用而捉襟见肘,相反,见他悠闲的表情,处理这样的阵容应该是完全游刃有余。
“但是我说过,就算还有什么变故发生,这个变故产生的原因,也绝非是你的拖延时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真的要出现,那个人早就应该出现。这座城市之内没什么能拦得住他的脚步,之所以迟迟不现身,想想看背后的原因。”
“呵呵。”
陆城干笑了两声,一边瞬发了魔剑技·彼岸花开,后退之余也不忘连连冷笑。
花形的剑气在妖神的正面绚烂绽放,然而这杀人如草芥的夺命剑痕击打在他的身上却像是落入了水中的粒粒碎石——除了荡漾在空气中的水纹,什么额外效果也没产生。
“需不需要我帮你催他现身?”不紧不慢的看了他一眼,泰然自若的东皇转身一指击溃了心魔手中的千影袭杀。规避反攻的动作在他做来像是一场视觉冲击无比强烈的东方舞蹈,行云流水的动作中,轻微地举手投足便是游离战场内外。兼具身周不断因为外界火力激发的水光波纹,这一幕在薄薄雾气中如真似幻。
退出战场三米外转为远程输出的年兽一阵低吼,和神祇战斗的经历只怕无论任何人一生都不会愿意再经历第二次。
所有的武技都失去了效果,在一个力量参数超越极限的天顶面前,“一力降十会”可以得到最好的阐释,无论是破邪一家千年传承的格斗术还是妖族利用身体优势衍生的扑杀技巧,在纯粹的力量面前都幼稚得如同毛头孩子的拳打脚踢。
至于灵能,那更是一个笑话——如果说普通血脉的灵能力量是溪流小河,冥君妖皇是江水湖泊,那么毫无疑问,比他们更高一级的神祇将是绝对的汪洋大海。
碾压,戏耍。
这场战斗毫无任何的技巧性可言,从头到尾完完全全就是一场豪华力量的表演秀。
陆城看得出来,对方并不愿意杀自己,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一再的错失良机,甚至只守不攻。到底是谁在拖延时间?纵观全局,他不禁哑然失笑。
“玩够了。”东皇摇了摇头,抬手间,万道光华利剑般闪过,风格突变的凌厉攻势只如突然变化的狰狞面目。
在场的两人,无论是谁,一击之后必然都是身死无疑。
持黑色大伞的西装人影踏着片片雪花如期而至,他轻盈却沉重的步伐仿佛在述说那个古老而又乏味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有个叫‘雪国’的地方,那里时间静止,积雪终年不化。国中住的便是传说中的雪女。每年冬天,雪染大地,寂寞了三季的雪女们便会踏着漫天的飞雪玉花,来到不属于她们的人间。就那么站在雪地上驻足张望,望着来往行人,望着缘起缘灭。一场雪,便是一次伤心。”
下雪了。
细腻的雪花匆匆地来去,不经意间已经铺满了足下的每一片土壤。有无数的脚印在雪中凭空出现,静静驻足,不再挪移,仿佛在那安静的地方,有人们看不见的温婉女子,持着雪白色的纸伞,看着人间千年一度的缘起缘灭。
一场雪,便是一次伤心。
场景的飞速切换让迷雾云霄的大楼顶层在刹那间换成了天地无声后风雪依稀的千山绝顶。而孤高的人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大雪纷飞的山巅之上,俯瞰苍穹之下的众生,也俯瞰众生眼中的苍穹。
红色的鲜血渐渐融化了小片白色的雪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