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夜。</p>
月光洒落。</p>
墓地陵园陷入了一片死寂。</p>
风停，无声，万籁俱寂，妖族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这一幕。</p>
那可是先天大妖！</p>
怎么会……</p>
死得这么快，这么干脆，这么随随便便啊？</p>
“吼！”</p>
“别装了，快起来。”另一头先天大妖扇动翅膀，悬空而立，瞳孔打转，剧烈收缩，它焦躁不安的吼叫催促：</p>
“你别装死了。”</p>
“区区一个后天境界的武人，不可能逆境杀死先天层次……</p>
“即使先天初境，化真元，充其量以真元兵戈撕裂皮毛，刮痧流血，不可能贯穿妖族的骨骼……”</p>
“我们大妖的皮毛用妖力日夜淬炼，打磨，修理，每一年都要全身换毛，每隔五年进行一次蜕皮，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升华！”</p>
任由它吼叫，湛蓝颜色的巨雕倒在地上，没动弹，没动静，仅仅有一滩妖血缓缓流出。</p>
闪耀光泽的妖血染蓝了大地。</p>
以其为中心……</p>
一点点扩散四周……</p>
彷如奇花异草一般的芬香弥漫，随风飘散，淡雅清冽。</p>
“啾啾？”</p>
“唧唧？”</p>
场上仅存的四只先天大妖扑腾了几下厚重翅膀，又困惑又迷糊，惊疑不定了起来。</p>
……</p>
这一刻。</p>
围绕在先天大妖的周边，余下存活的那些小妖也懵了。</p>
或是忐忑不安的啄着羽毛。</p>
或是摇头摆尾的扭头。</p>
还有的缩起脖子，收起尾巴，悄悄地向后退去。</p>
‘大妖……亡了！’</p>
‘我生来浇灌武人血液，感知敏锐到百丈之外的风吹草动，落叶声响，石子滚动，瞒不过我的听觉……但现在，大妖的心跳停止，妖血凝固，不再如大河流动，听不到丝毫声响。”</p>
“真的没有气息了！”</p>
“生机断绝？”</p>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p>
一时间全场笼罩着古怪诡异又寂静的氛围。</p>
只见：</p>
长夜之下，月光皎洁，相比于翼展约有上百米的大妖，方鸿体型渺小，像是不值一提的挂件，充其量塞个牙缝……但方鸿脚踏大妖，周身寰绕焘焘烈烈的气焰，煌煌光圈，渺渺光环，偶尔闪烁一丝丝贵不可言的紫金光流。</p>
气焰贴着体表，如战铠……</p>
紫金光芒璀璨，作点缀……</p>
其中的人影显现出真实面容，双脚悬空，双臂抬起，五指结印，好似一尊盖世强者屹立于全场中心，汇聚着万众瞩目的视线焦点。</p>
……</p>
不远处。</p>
众人全都惊呆了。</p>
方鸿显真容，杀大妖，轰动全场。</p>
“先天大妖，瞬间败亡！哪怕镇邪司右卿，咱们县衙陈大人，也都是做不到的……”</p>
“那是方鸿……我见过，此人是飞云书院的学子。”</p>
“别的书院学子都是武人，后天五层或六层，四五十岁的年纪，就方鸿一个后天三层，很年轻。”</p>
“对对，有印象，唯一的非武人书院学子。”</p>
“什么书院学子，明明是养生斋的抄书人……上次带儿子去养生斋买书籍，购置上下册字典，有幸见过这位，一日抄录五册书，书肆掌柜跟我说：这么多年没见过如此勤奋刻苦又敬业的抄书人。”</p>
众人哗然，彻底震惊，七嘴八舌的争论，一时间众说纷纭，场面变得喧嚣吵闹乱糟糟。</p>
大多数武人没见过方鸿，没听过这个名字。</p>
完全不认识。</p>
有女子脸上伤口狰狞，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巴之处，被小妖毁容，左眼都裂开，她捂着眼睛：“书院学子？抄书之人？不可能！”</p>
“你们认错人了吧。”</p>
“这等强者，怎会是什么书院学子抄书人？荒唐，离谱，要是真的我生吃十斤泥土。”</p>
“别吵了……”</p>
“那头先天大妖……死了！死了！”</p>
众人惊恐不安的情绪，似乎消散了一些。</p>
有方鸿在此。</p>
且不说能否匹敌四头大妖，至少让他们心安，有了底气。</p>
赵明通，陈立阳生死不知……</p>
可是……</p>
先天武人仍在！</p>
确切地说，是先天层次的战力！</p>
众人激动狂喜，两位先天倒下，方鸿站了出来，比起赵明通，陈立阳，还要略胜一筹，顷刻间击毙大妖。</p>
……</p>
“方鸿？”</p>
“那个武道奇才，与我都是出身洛河村农户……也叫方鸿。”</p>
飞云县尉施高虎愣住了，脑海闪电划过，撕裂重重迷雾：“难道不是重名？真是我那同乡？”</p>
……</p>
施高虎之子，白衣中年人的目光充斥震惊之色。</p>
“方鸿！？”</p>
白衣中年人记得很清楚。</p>
上上个月。</p>
他派遣府内管家，登门拜访，送上礼品，抱着即使不交好，也莫要结下仇怨的念头。</p>
毕竟……</p>
方鸿的两个亲生妹妹……</p>
以前在施府当丫鬟，是女儿施倚霄的贴身丫鬟，谈不上为奴为婢，却也是贱籍之人，无自由，无身份，无地位，仅仅是吃饱穿暖的待遇。</p>
正因此，他吩咐管家，上门送礼不可怠慢了那位奇才。</p>
但也仅此而已了。</p>
白衣中年人乃是后天第八层，父亲施高虎又是真气境武人，任职飞云县的县尉一职。</p>
面对方鸿，礼待即可，给予最基本的尊重态度。</p>
讨好？</p>
资助？</p>
压根没必要。</p>
“这。”</p>
白衣中年人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头抽搐了起来：“武道奇才，只不过武道上很有潜力，有前景，不代表实力，定是重名重名了。”</p>
……</p>
仅限于极少数人，见到过，或是听闻过方鸿。</p>
真正认识方鸿的寥寥无几。</p>
借着月光，穷尽目力，一个个勉强认出方鸿，但又不敢确认，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p>
……</p>
“方鸿……还是抄书人？”</p>
姜可岚清冷面容，小嘴微张，写满震撼。</p>
……</p>
乌云遮住月光。</p>
吕安乔摸着脸上的狰狞伤口，指尖微微颤抖。</p>
“我就说。”</p>
“方鸿灵性堪比后天九层太吓人。”</p>
吕安乔脸皮抽搐，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方鸿本身就是真气境，战力媲美先天高人的真气境！”</p>
……</p>
坟头旁边。</p>
霜草摇曳。</p>
黄鸠遍布褶皱的老脸扭曲了，上下牙齿嘚嘚嘚敲在一起：“那一夜就是方鸿戴着面具，差点一掌把我打没命……总算明白了。”</p>
难怪。</p>
那天宴席上，听到院长张博武随口提了一句，他亲自登门，来到养生斋，走进后堂的时候，方鸿眼神那么古怪又错愕。</p>
当时黄鸠还以为方鸿震惊于自己的强者气势，形如老朽，亦有威严。</p>
这让黄鸠得意了很长时间。</p>
直到这一刻……</p>
他恍然大悟……</p>
那个半夜荒山练功的武道强者是方鸿！</p>
“天可怜见。”</p>
黄鸠摇头，目光却一动不动，瞳孔映出方鸿一步步走向四头先天大妖的震撼画面。</p>
……</p>
【叮！】</p>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p>
……</p>
【叮！】</p>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p>
……</p>
【叮！】</p>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p>
……</p>
斩妖系统的提示像是疯了般浮现。</p>
接二连三的弹出。</p>
方鸿无视，只感到全身发烫，无与伦比的力量从心口涌出，洪水滔天，火山爆发，电闪雷鸣，彷如种种自然界的宏大现象闪过眼帘，发生在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揣摩的人体内部。</p>
他隐约看见先天元气的来历，在那遥远的时间长河上游。</p>
苍茫太古……</p>
亿万云海……</p>
霞光堆砌……</p>
一重重幻象掠过，似有似无，若隐若现。</p>
方鸿身躯的每一寸，每一处，上至黑发，下至脚尖，似乎全都点燃了。</p>
引爆先天元气。</p>
心口涌出一股股炽烈热流。</p>
“战！”</p>
方鸿迎向那四头先天大妖，每前进一步，它们竟是后退一段距离，略显忌惮的样子，低吼道：“我们只要那个抄书人张大田的尸体，交出来，交给我们，没必要分出生死，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了一个抄书人，与我们死战，值得吗？”</p>
“值得。”</p>
方鸿漠然一笑：“我是……抄书人方鸿！”</p>
体内在燃烧。</p>
一道道真气诞生。</p>
力量已经攀升到五十万钧以上的可怕程度。</p>
轰！</p>
一步踏出！</p>
四面八方的气流发出尖锐鸣响。</p>
方圆百丈的大地剧烈震动，甚至十几里之外县城城门，城墙，也有着较强震感，隐隐摇晃。</p>
“区区后天境界的人族……”</p>
“找死！”</p>
见方鸿漫步而来，其中一头状若白鹅的大妖振翅，妖光一闪，掀起飓风，直直向方鸿吹来。</p>
相隔二十丈。</p>
它抢先出手。</p>
哗啦~</p>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沦为一片漆黑。</p>
它振翅刮动暴风，裹挟数不清尘埃石子，夹杂着猩红颜色实质化妖力，劈头盖脸的朝着方鸿席卷。</p>
此乃妖术：红虚之风！</p>
这一股飓风过境，足以把后天武人吹得东倒西歪，体表肌肤全破碎，血肉筋膜全泯灭，只剩下惨白颜色的骨头架子。</p>
霎时间。</p>
猩红色妖风袭来。</p>
天寒地冻的地面泥土杂草都被刮去了一层又一层。</p>
要知道，二十丈约有六十米，武道秀才都可以一步跨越。</p>
更何况先天境界？</p>
太近了。</p>
二十丈距离，几乎是面对面。</p>
磅礴妖风与妖光来临之际，这头形似白鹅的大妖俯首，那尖喙快如闪电的啄向方鸿，更是抬起翅膀，竖立起来，猛地扇落。</p>
妖风！妖光！啄击！拍打！</p>
一瞬间，它用了全力，不敢有任何小觑。</p>
一重重杀伐攻击，不容闪躲，不容逃脱。</p>
即使是先天初境，面对这么狂暴的攻势也要退避。</p>
“不够，不够！”</p>
方鸿闭气，不退反进，整个人闯进了妖风之中，一巴掌打散妖光，一头撞歪它尖喙啄击，一记东天门迎向它扇落下来的洁白翅膀。</p>
宏大力爆发。</p>
紫金色光流绽放。</p>
嗡！</p>
两者碰撞之处，气浪滔滔，音爆滚滚，裹挟着砂砾尘埃，向四周蔓延而去，宛若一圈圈不断扩张的圆圈。</p>
咔！</p>
惊天动地的脆响。</p>
形似白鹅的先天大妖的翅膀被打得折断，方鸿不给它反应机会，又是一记东天门按在它尖喙，尖喙上裂纹滋生，似乎要寸寸崩裂。</p>
“咯咯！”</p>
它发出一声惨叫，扑腾翅膀，向后倒飞。</p>
“给爷死！！”</p>
方鸿面色漠然，心底却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张大田已经死了，已经落棺安葬了，为何还要来打扰？侮辱亵渎长者遗体是大仇，更何况张大田这样的人。</p>
放弃重修武道。</p>
奉献一生心血。</p>
只为了虚无缥缈的印刷术，文字传承，所谓使命。</p>
到头来。</p>
死了也不得安生。</p>
方鸿不知道苍禺妖国从哪里得知张大田，又为什么欲要抓走张大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或许就因为张大田开创出了印刷术？</p>
水低流……</p>
山屹立……</p>
人求上进没有错。</p>
张大田死后引来一桩桩麻烦，方鸿不在意。</p>
哪怕天大的麻烦！</p>
方鸿全接了！</p>
哗~</p>
方鸿身形一晃，撞碎妖风妖光，如同紫金色流星划破长夜，驾临到白鹅大妖的头顶，第三记东天门凿了下去。</p>
另外的三头先天大妖张嘴吐出三束妖光，穿透一切，直抵面门。</p>
方鸿抽身而退，掌心微微一扭，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掠过了白鹅大妖的头冠边儿。</p>
仅仅擦个边。</p>
像是一座小山擦肩而过。</p>
轰隆一声，正在倒飞的白鹅大妖只觉得头颅一炸，整个妖身都腾空，后肢向上扬起，头颅朝下坠落，如天旋地转一般摔在地上。</p>
先天大妖坠地。</p>
宛若小型地震。</p>
墓园震动，坟头倒塌，一重重烟尘气浪扩散而出。</p>
……</p>
下一刻。</p>
方鸿脚尖点爆了低空气流，拉出一长串残影，尾焰，高速撞击，硬碰硬贴身撞飞三头大妖。</p>
左手一捞，拎起白鹅大妖，朝着远处山崖甩出去。</p>
“冲天一怒寒星落！”</p>
方鸿长啸，横跨长夜，暴射数百丈距离，宛若天上流星落，一头撞向白鹅大妖。</p>
轰！！</p>
另三头大妖合力阻挡。</p>
无比渺小的身影与它们撞击在一起。</p>
夜空点亮，繁星失色，这三头禽类大妖或是啄击，或是羽毛竖立，如同高速切割机，或是口含妖光，厉声嚎叫，一闪而逝的妖光扑面而至。</p>
“你们别急……都得死！”</p>
方鸿眼眸如火炬，一往无前，抬手就是三记东天门。</p>
轰鸣叠加在一起。</p>
三头大妖齐刷刷倒飞而出。</p>
“痛快！”</p>
“取我笔墨来！”方鸿摊开手，空空如也一把抓。</p>
磅礴至极的真气尽皆沸腾了。</p>
流光溢彩。</p>
显化兵戈。</p>
刹那成型。</p>
竟是一支缠绕紫金光线的墨笔，以及表面点缀紫金色的墨台。</p>
……</p>
“笔来！”</p>
方鸿右手持笔。</p>
……</p>
“墨来！”</p>
方鸿左手托墨台。</p>
……</p>
“墓碑！”</p>
方鸿驾临到白鹅大妖头顶，一脚踩下去——它妖身陷入山崖，镶嵌在悬崖之内，欲要挣扎，却毫无反抗之力，整个妖身都被震劲震烂了。</p>
下一刻。</p>
它感到皮毛刺痛，寸寸撕裂，血流如注。</p>
似乎有人持笔，妖躯之上写字，横平竖直，撇捺弯钩，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书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