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鹰比谷雨快的多,柳轻心前一天晚上让车夫老王把消息送出去,到半夜,那团像是随手撕下来,用炭笔写上了八个字,又揉成了一团的“信”,就被送到了翎钧手上。
翎钧颇有些讶异的从下人手里接过纸团,打开,看向了上面因为揉搓而有些模糊了的八个字,先是一愣,继而,便忍不住畅快的笑了起来。
他就说,他家娘子不会是个做事胡闹的人,果然,她送给他的这信里,是有玄机!
百姓是水,帝王是舟,若是百姓坚持认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帝王,也不敢罔顾民意的一意孤行,隆庆皇帝已经下旨,说翎釴不是皇子,要把他发配去西北沙城做终身苦力,却未告知天下,这么做的因由。
隆庆皇帝是个要面子的人,当然不能说,是翎釴不孝,要盼着他死,也不能在现在这样一个宁夏蠢蠢欲动的时候,说翎釴想要夺位,引得天下局势不稳,而这……却恰恰给了翎釴党羽空子,将来,只要他们能“救出”翎釴,就可以拥他为尊,打上“靖君侧”的旗号,率兵打来帝都,逼隆庆皇帝退位!
以“靖君侧”的名义起事的,大明朝早已有之,再来一回,想必,也没什么让百姓接受不了的,反正,大明朝的江山,还是大明朝的江山,只是换了个皇帝而已,又不是改朝换代!
翎釴一派想的很好,介时,就逼隆庆皇帝让位,然后,再把他翎钧这个混淆圣听的“奸佞”给砍了,翎釴没了对手。也就坐稳了皇位,待论功行赏之时,定是哪个都少不了好处。
只是。打算不如变化快,他翎钧。有一个聪慧敏智的好娘子,贤内助,只这么几个字,就足足够,把他们那不知用了多少人,费了多少心谋划出来的诡计,给拍的粉粉碎了!
“好一招顺水推舟!漂亮!真是漂亮!”
幼年长于军营的翎钧,没有旁人那样女子不可干政的思想。在他想来,任人唯贤,任人唯贤,就算那人是女子,只要贤德,也一样可以重用,没什么需要顾忌的,“我就依着你说的,也试一把浑水摸鱼的乐子,瞧瞧这会儿。翎釴的那伙儿人,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再给他保住民心!”
初一和十五都被派去了良医坊护卫。谷雨也被遣去送信未归,翎钧手里能用的亲近人,已经所剩无几,他稍稍思量了一下,唤来侍卫立夏和冬至,跟他们分别耳语了几句之后,就遣了他们各自出门,他自己,则是穿上了柳轻心使人给他做的那件厚斗篷。叫醒翎戮,准备借着送他回宫去的档儿。再见隆庆皇帝一面,跟他商议一些“重要事宜”。
翎戮还没睡醒。听翎钧突然要送他回宫去,又没点心给他带上,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但瞧翎钧眼珠布满血丝,脸色也是不好,像是一整夜都没睡的样子……也只得听话的点了点头,应承着从床榻上爬起来,自顾自的穿起了衣裳。
翎戮是个懂事的孩子。
一直都是。
翎戮知道,他哥过得日子,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风调雨顺,他哥,有他哥的为难。
只是,他哥从来不说,至少,在他和母妃的面前,从来不说。
“哥,你要是有什么为难,我又能尽上绵薄之力的,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翎戮很快就穿戴好了衣裳,套上靴子,跳下了床榻,他长得不高,站直了身子,头顶也才只到翎钧的胯骨,但,他那一脸真诚的样子,却是让翎钧本能的心里柔软了几分,“母妃说,你从小就吃苦,对你,她没尽到一个母亲该尽的义务,待到她能照顾你,你也已经长大,像翱翔天际的雄鹰一样,不需要她来照顾了,我是你唯一的兄弟,将来,长大了,也一定要是能明辨是非,给你帮衬的人,现在,我已经六岁了,已经可以算是个大人了,跟我,你可千万别客气!”
“好,以后,有能用到你的地方,我一定不跟你客气。”
翎钧笑着抱起翎戮,出了屋门,跟他同骑了一匹马,直奔皇宫而去。
隆庆皇帝还没有下早朝,他这个时候去,最是合适。
……
谷雨策马冲进城门,到达王府门口的时候,翎钧还在皇宫里没有回返。
见到他一身狼狈,管家先是一愣,继而,便忙不迭的迎了上去,接下了他手里的马鞭和缰绳。
“怎么这么急?跟被鬼追了似的!”
谷雨从来都是个做事有条不紊的人,这个,管家也是知道,说句不好听的,他在翎钧的王府里当了好几年的差了,还真就没见过……谷雨像这样子的时候!
“鬼没有,人倒是不少!”
谷雨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跳下马背,小跑着进了府里,“三爷在府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