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岚起说,要带自己去逛街,买衣料,段氏稍稍犹豫了一下。
从心而言,她是极想应承的。
女为悦己者容。
更何况,这悦己者,还是自己心悦的?
且不说,她已经整整三年,都没做过新衣裳,单是李岚起说,要陪她去的这事儿,就让她……
但片刻的犹豫之后,理智,便战胜了心动。
段氏轻轻的摇了摇头,拒绝了李岚起的美意。
“我柜子里,还有好几身没穿过的呢,这些衣裳,只是留着寻常起居时穿的。”
“那两个小家伙儿,都是淘气时候,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我衣裳上,沾上一块儿墨迹,穿好衣裳,弄脏了不划算。”
眼瞧着,就是正月十五。
花灯、爆竹、席面、给院里下人们的红包、那些旁人给李岚起送来的妾室和侍妾的例钱、给各府各院的拜礼回礼,哪个也不能少。
出了正月,还有个二月二的龙抬头。
过了龙抬头,紧接着,便是三皇子朱翎钧的大婚。
再然后,还有由德水轩举办的百花宴。
再再然后,还有隆庆皇帝的寿诞。
林林总总算下来,这不到两个月工夫儿,没有五万两银子,是断不可能够的。
这还不算,两个孩子的笔墨纸砚和需要支付给先生的课业费用。
去年,庄子有近半数收成不好。
他们名下的铺子,本该是最赚钱的那个,也因为掌柜突然染了恶疾辞世,而有三个多月功夫,没能好好盈利。
她事事躬亲,极尽可能的压缩支出,才堪堪存下了六万两银子过年。
可这眼瞧着,还有这许多事未曾料理,手里剩的银子,却是只剩三万出头了。
昨天,有个专司帮人买卖铺子的人,来寻他商议,要买他们位于街市靠西边的一处铺子。
那铺子,是她的嫁妆,原本做酒坊经营,位置并不算好,这些年,所得微薄,总让她觉得恍若鸡肋,食之无味,却又弃之可惜。
如今,有人愿意接手,连铺子带货物一并买下,使可以通兑的银票,一次性付他两万两千两银子,可以说是,既解了他的眼前之愁,又免了他的不甘之忧,当真可以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事情来的突然,李岚起又从不插手中馈,自不可能知道,但节省开支,却也是势在必行。
“好罢。”
“就依你。”
“你也别太委屈了自己,咱们的日子还长,很多事情晚点也来得及。”
见段氏脸色,李岚起便知道,她是又在为院子的支出犯愁了。
段家给她的嫁妆不少。
但有半数,都是珍贵典籍,一不能拿来出手,二不能用于盈利。
而那些由旁的府送来的庶女,给他做妾室和侍婢的,嫁妆也是微薄。
若非段氏是个,执掌中馈的好手,这些年,他们的日子,定会更加艰难。
在六部为官。
听起来是风光无限,所发月奉,是许多平民人家,数年收益所得。
可支出,也是高的离谱。
若有心向上攀登,那就更是需要把这些钱悉数花出去,再自家里拿银子出来贴补。
“功成名就要趁早。”
“便是稚龄孩童也知晓,那七岁入仕的刘晏,和那八十二岁才高中了的梁灏,前程,总也不可能是一样的。”
“家里的事,你不用烦心,之前那般,帮人牵线搭桥收取好处的营生,可万万不能再做。”
段氏缓步走到李岚起身边,张开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身,下颚微扬,跟他四目相对。
“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去逛花灯节,遇到的那个算命老头吗?”
“记得。”
“他说,你本是伴驾的命。”
“只是,会因为对某些事情的偏执,而损了命星光辉,到末了,只能成重臣家里的掌事夫人。”
李岚起记性很好。
他几乎记得,他与段氏之间的每一件琐事。
此时,听段氏跟他问起,他们年幼时遇到的那个算命老头,李岚起便本能地笑了出来。
说起来那老头,也当真是个神算子了。
原本被隆庆皇帝相中,要嫁进皇宫去为妃的人,是段氏,而非她一母所出的妹妹。
是段氏捧了昔日他们两家父母所立的,指腹为婚契约,以女子名节撰文,上达天听,才使此事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