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外,德水轩。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正在逗儿子玩耍的翎钧,身子本能一僵,险些因失手,将刚刚抛起在半空里的小宝掉在地上。
车队本该在明天晌午到达。
为了不耽误迎接,他特意跟隆庆皇帝推了临朝听政,跟府里叮嘱了十几遍,检查迎亲队伍的马匹人员,往看热闹的人群里掺入换了平民装束的侍卫,以防有人制造混乱。
却未料,这“混乱”,竟被那个,他千仔细万提防,总觉得是有什么不对劲儿人,安排在了他迎亲之前!
“说详细些,出事的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翎钧声音低沉,转向来禀报的那人时,顺手将提着衣服后领,拎在手里的小宝,塞给了候在一旁,脸色煞白的奶娘,示意她带小宝回房间去。
见翎钧面色不虞,奶娘忙小心的接了小宝,应声离去。
在送嫁路上遇险,生死未卜,确切的说,就算能侥幸,没丢了性命或被人糟蹋,也会被认为是失了干净,断无可能,再嫁给皇子为妻了。
虽然,三皇子对她们家主子一往情深。
可这世上,怎可能有男子,不计较自己的女人是不是干净?
若她们家主子,不能以嫡妻或平妻身份入主王府,她们家小主子,便不可能享嫡子身份。
三皇子不可能不娶。
倘他将来,娶一个名门世家出身的嫡小姐为妻,那她们家小主子的日子,还怎么过?
要知道,在名门世家里,比嫡子年长的庶子,都比其他庶子,要处境尴尬,更何况,是生于皇家!
“你去跟着那奶娘,以防她受人撺掇,做出不该做的事儿来。”
抬头,看了一眼奶娘的背影,翎钧轻叹了口气,扭头,看向了站在旁边,已然双拳紧握的语嫣。
“接下来,我要做一些,本不该由我来做的事,没闲工夫,耽误在应对这些人有意或无意中,制造出来的麻烦上。”
翎钧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厌恨自己的父亲。
即便,是他被告知,自己是隆庆皇帝为了避祸,而寄养在姜老将军门下的那会儿,即便,是隆庆皇帝为了佑先帝英明,不肯将孝恪太后没死的事儿昭告天的那会儿,即便,是朱翎多次使他置身险境,隆庆皇帝仍对其偏袒的毫无原则的那会儿。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对他而言,柳轻心,就是那不容旁人碰触的逆鳞。
而今,隆庆皇帝却是不禁动了,还伤害了,那就休怪他……
“回三爷的话,去确认车队行程的人,久等未见探路的侍卫出现,便驱马沿途探看,然后,在据接应处十里的官道上,发现了遭袭的车队。”
“随行的侍卫,仆妇,小厮,无人生还,装盛嫁妆的箱子完好无损。”
“我们……把立夏和十五的尸体,带回来了……”
说到这里,前来禀报的侍卫,本能的红了眼珠子。
他们都是得翎钧援手,才得了安身之处的,虽有的人,成了翎钧的亲侍,有的人,只是寻常侍卫,彼此的感情,却是从未因嫉妒不甘这类东西,而产生裂隙。
在他们看来,立夏,这总是细心体贴,肯听他们诉说各类苦恼的人,就像他们的兄长,虽后来得知,她是女子,但习惯一经养成,便不易更改,即便是在她嫁给冬至之后,他们,也依然称她为立夏哥,而非“嫂子”。
而十五,这机灵的像只猴子的家伙,总能想出各种机巧法子,帮他们解决为难,尽管,他们都喜欢戏称他为“猴崽子”,可这“猴崽子”,这“猴崽子”怎么就会,怎么就会……
“王妃,走的可还安详?”
翎钧唇瓣动,挣扎了半天,才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把这一句问询,挤了出来。
他不敢想柳轻心的死状,确切的说,是只以最简单言辞提起,都觉心如刀绞。
“没有发现王妃。”
“我们在车厢里,发现了王妃的配饰,未见染血,而且,摆放的颇为整齐,像是……”
剩下的话,侍卫没有说。
除了那一种可能,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这些本该戴在他们家王妃身上的配饰,那么整齐的,被摆放在车厢内的小几上。
但他不愿意相信,柳轻心会弃了他们家三爷,跟旁人私奔,不论是基于他们家三爷的优秀,还是基于,他们这些时日,与柳轻心的朝夕相处。
“有没有人动过那些首饰?”
听侍卫说,没发现柳轻心的尸体,翎钧顿觉自己已近死灰的心,又复燃了起来。
他快步上前,抓住那侍卫的衣襟,急匆匆的跟他追问了一句。
“回,回三爷的话,我们搬立夏尸体的时候,不慎将其中一个朱钗碰掉了,其他的,都还好好儿的摆在原来的地方!”
从未见翎钧如此激动的侍卫,不自觉的结巴了起来。
他不明白,一向对他们关切有加的翎钧,为何会因为几个被人为拆下的首饰,而突然变成了一头野兽。
虽然,那位准王妃是主子,他们家小少爷的亲娘,可门外,因公殉职的立夏和十五,还连个裹尸之物都没有,他怎么就能,就能……
丢下侍卫,翎钧飞身往门外急奔而去。
摆放整齐的首饰。
柳轻心一定是要通过这个,告诉他些什么!
有可能,是她的藏身之处,也有可能,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还活着,还活着,就什么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