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知放下茶壶,轻缓而笑,“老猫失踪,你为何肯定他带着钱模去了西南?”
陆安然垂目看茶汤中茶叶沉浮,稍作思忖,谨慎道“他既然让人伪装身份潜入西南,必定有他的道理。”
“可你尚不清楚,意图诓骗袁方。”
“我只是说了我所知道的,至于袁大人如何想,我无法揣测。”
柳相知轻描淡写道“包括你手中的假银票?”
陆安然抿紧下唇,“这事上对柳相有所隐瞒,望柳相不介怀。”
柳相知没说信还是不信,将茶杯送到唇边浅饮一口,片刻后,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一点也不像陆逊。”
口气中的熟稔出乎陆安然预料,“父亲当不会如我莽撞。”
柳相知面容含轻笑,“你错了,他可比你狡猾多了。”
陆安然眼底盛满惊奇,可惜柳相知不再往深处说,又道“西南时局复杂,如今更是混作一团,你倒好,还往里撺掇,是为了云王府那位吧。”
骤然被说中心事,陆安然稍有不自在,“柳相明察秋毫,定当知道有人在暗中手脚,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给别人带去危机。”
“你这话……”柳相知笑道“旨在怪罪我坐视不理吗?”
陆安然放低眉眼“我不敢。”
“我刚才说这当中有些复杂,并非推脱。流寇作乱,幕后人物牵连甚大,关键一点,还有前朝旧臣掺杂其中。”
陆安然从和老猫那场谈话中已知道,关于某些不死心的前朝余孽企图兴风作浪,如今柳相知说出来,她又疑惑。
“柳相说这些与我听,是否不妥当。”
柳相知看她,“明知不妥,还要插手?”
陆安然长睫颤了下,盖住大半眼帘。
“说你莽撞也对。”柳相知拇指摩着茶盏底部,眸底几番思量,“皇上并非不欲对西南动手,只是时机不对。”
陆安然不服,“何为时机?”
“兵不血刃,一网打尽。”
陆安然吸一口气慢慢放出,“寻到钱模,趁机顺藤摸瓜是吗?”
这其中祁尚和云起是否遇险,在大局之外。
“你可知,”柳相知松了松背,眼有睿光闪过,“早在你去京兆府击鼓鸣冤前,皇上已暗中派遣南宫止携十龙武卫前往西南。”
陆安然抬眸,某种猜测在脑海闪过。
柳相知悠悠道“龙武卫有临时调派驻军之权。”
猜测得到印证,陆安然脑子轰的一下有些乱,她左右筹谋,莫非都做了一场无用功。
“不过你闹一场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吸引了一部分目光,谋后之人怕还在静观皇城动向。”
陆安然拽紧手心,“调遣龙武卫动西南驻军,屏县将有大乱。”
“不止,怕是临近几个县都会出乱子。”
西南假银票横行,粮食物价飞涨,搞得民不聊生,流寇乱中起,加上有心人作怪,想不出大乱子都难。
“是前朝的人。”
柳相知指尖沿着杯上暗纹游动,皆是掌握中的从容不迫,“当中一个名叫萧从龙,原是荣靖公主表亲,当年尚年幼,许是藏于乡野村舍,此番大肆购置粮食兵器中,便有他的身影。”
表亲为外家,堂亲才同姓,这个萧从龙既然是荣靖公主的表亲,不应该承萧姓才对。
许是看出陆安然的疑惑,柳相知解释道“他主动过继成了前朝皇继子,萧从龙也是后来私自改名。”
从龙,意为乘龙上天。
陆安然不由摇头,好大的口气。
“你现在该想到了,皇上没有大肆宣扬这事,而另外暗中派南宫止和龙武卫前去,很大原因是因为太子。”
太子子桑瑾,荣靖公主和当今皇上所生。
外间传言,新皇登基直接立子桑瑾为太子,是因为他对荣靖公主用情至深,无奈天人永隔。
陆安然更相信另一种说法——
王朝初立,新旧两朝交替,整个大宁朝篇幅广大,皇帝不可能也没有那么多自己的人手,所以立太子不过是用来维稳的手段,以平衡朝局。
有风徐来,吹得陆安然青丝浮动,微微凌乱中一双眼睛格外黑而澄,“柳相今日所说种种,是为告诫,让我不要再自作聪明,反而平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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