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你信我
“都不像?”承文帝提起兴致,问她“为何?”
“太子优柔寡断,三皇子性情洒脱。二人都不像陛下。”朝泠抬眸直视承文帝。
“那你觉得朕是什么样的人?”
朝泠黑瞳里映着承文帝昏黄的倒影,她从那威严的皇位上,看到了一具气数将尽的魂魄“末将看不出。”
“既然看不出,怎会不像?”
“因为陛下被这座龙椅压住了。”朝泠指尖按着养心殿的大理石地面,她垂眼正看到平滑中映出的倒影。
承文帝默默攥紧了拳头,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朝泠,“太子与临川都与朕不像,朕倒是看你与朕很像。太子曾要朕给你一个恩典,朕便给你这个恩典,朕下旨封你为闻安郡主,可好?”
朝泠听得懂承文帝的弦外之音,封闻安郡主后还有半句,赐婚漠北王子凌河迟轩。
就算朝泠拦住了那卷画轴,凌河迟轩仍旧各种办法请求承文帝赐婚和亲,即便不能用苏九黎的地位换得的粮草,但他能为自己回城的路求得一个保命符。
这位和亲的公主,便是他的保命符。
只是这个和亲公主怎么都不可能是她。
“末将不愿。”朝泠叩首,她极力平稳这自己的情绪,声音压在嗓子里格外低沉,“太子殿下为末将讨得是恩典,不是和亲的禁锢。边防军与漠北是世仇,与我林家更是不共戴天。陛下要我和亲,是要我孤身入敌营,取漠北王首级吗?”
“莫于朕再提林家。”承文帝靠在椅子上,居高临下“林晚柒,你是要抗旨?你就不怕朕杀了你?”
“陛下能杀我,却不能叫天下人知道您杀了我,不光如此您得绕过大理寺和御史台,因为您知道一旦上了三司庭审,我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朝泠仰起头,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拉回平视。“陛下就不怕我反吗?”
承文帝明显怔了怔,他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子,她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说着一句戏言,却又真真扎在承文帝心里。
林清平不会,但是她会。许彦书不敢,但是她敢。
忠君风骨怎抵得过同袍同泽。
嫁与仇敌何等奇耻大辱。“陛下,你就不怕我反吗?”
“哈哈哈哈。”承文帝不想自己在这皇位上做了二十余载居然会在这些小丫头面前败下阵来,他笑着眼神中杀意尽显“你是个厉害的。”
承文帝拍了拍朝泠的肩膀,无形的压迫自上而下,朝泠似乎没想到承文帝会这样说,她仰着头呆呆地看着这个老者,想要听明白背后的含义。
“可是林晚柒,你也被这一身铠甲压住了。你敢同朕这样说话,你背后仪仗的是什么?你敢之身赴死,又是为了什么?”
她能够在此地斡旋,全因她是边防军的统帅。而她能只身赴死,却是因是她孑然一身再无牵挂。林家已经抄家灭门,就是触犯圣颜,也抄无可抄。
“你真是和漠北的凌河迟轩一个样子。他刚才也说了这样的话。”承文帝坐回主位上,“可惜他要的粮草的给不起,你要的,或许还可以。”
若是朝泠不从,他就下旨断了边防军的粮草。他是不能杀朝泠,但是找个理由削减边防军的粮草还是易如反掌的。
“陛下是在那自己的江山做赌?”朝泠冷声。
若是漠北拿不到粮食,必然会洗劫周边村落,此时边防军再食不果腹,要如何与饿狼搏斗。
承文帝不答。
没了粮草的边防军,别说了谋反,就是或者挺进皇城都是问题。
“该说的朕都已经说了。”承文帝靠在椅子上,等着朝泠铩羽而归。
大殿侧边窗口泄露的微光落在朝泠的身上,将她睫毛上落下的灰尘都照的一清二楚。她按着青石砖,手有些发抖“谢陛下隆恩。”
从养心殿到宫门的路很长,朝泠一言不发地踩着雪,鞋袜湿透也恍若不知。
边防军位于漠北边境线上,地广人稀,不适宜种植农作物,所有的粮草都倚靠京中供给,这也就是为何,承文帝可以不顾军中所言,执意将林家抄家的原因。
因为他很清楚,边防军的粮草只能将这只军队困在边境线上。
朝泠缩着脖子往外走,凡间的冬天真冷啊。
马车还停在她来时的位置上,恍若她还没有经历那一段糟糕的谈话。
车里九黎的手就搭在窗檐上,轻轻敲击和成一首调子。感觉到朝泠靠近,声音慢了下来。
“朝朝看起来心情不好啊。”九黎笑意盈盈,“天冷,上车吧。”
朝泠站在车下,面无表情,将他伸出的手塞回车里。
九黎在这样严肃的氛围里也渐渐僵硬了下来,“怎么了?”
朝泠忽然翻身上马,双臂发力死死拽住缰绳,马儿前蹄向着门外疾驰而去。
她不信这等威胁,她本来就不是这命里的人,威胁她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