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庭的语气却冷静,“可我做不到像您这般云淡风轻。”
那个名为王灿畊的男人,是他生命里第一束阳光,占据了他一声声“父亲”亲昵的呼唤。楚庭没法做到忘怀。
房间里的空气像停止流动,看不见的情绪隐隐作祟,像要把两个人越推越远。
正在这时,门把手突然被拧开,一双手自然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男士拖鞋。
甚至,来人连头都没有抬,泰然自若地打着招呼:“亲爱的,今天咱们去哪里吃饭……”
虞俞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又恢复到防御警惕的姿态。她死死咬着嘴唇,下意识就想去抓楚庭的袖子。
这一回楚庭却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她的手,眼神里的那层浓雾终于被驱赶走,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来人看到大厅里的两人时,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又堆积起笑容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还和他纠缠不清?”让我感到奇怪的却是,楚庭质问的语气怎么如此平静?
我甚至听不出他话音里的情绪波动。
联想起今日种种,以及楚庭和虞俞之间诡异别扭的相处……难道其实楚庭早知道虞俞背地里的那些事情?
所以他刚才才会拿那些带刺的话去激虞俞,让虞俞心里不痛快?
楚络京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双手背在身后,拿鼻孔瞧人:“这么多年我们私底下就是频繁见面与往来怎么了?难道你还想为你那个懦弱的养父打抱不平?”
“我们当初给你养父戴绿帽子时,你养父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甚至他还旁观了一回我们的亲热……他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左勾拳伴着风声,袭向楚络京的右眼眼眶。
楚络京猝不及防间挨了一记闷拳,鼻弓下隐约也有鼻血流了出来。像精神失常了般,楚络京怒极反笑。
“楚庭,你还是一样沉不住气。”楚络京擦去鼻血,视线围在楚庭身上打转。
“论认识虞俞,我明明比王灿畊更早认识她。当初王灿畊半路横刀夺爱,我还大度成全了他。我又有哪里对不起他?当初的事情,真要怪起来,就怪王灿畊。他能好到让虞俞喜欢上他一阵子,却无法喜欢他一辈子。”
“王灿畊死后,你还逼虞俞为他做个‘未亡人’,天天为他悼念、诵经念佛,甚至还以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强行把虞俞送去精神病院,出院后又把她囚禁在这小院里,你的心思又有多光明磊落?”
消息纷乱复杂,看着监控的我都不自主地屏了一口气。
楚庭突然往针孔摄像头的方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紧接着茶水壶突然就被碰倒在地。针孔摄像头被热茶水烫到,我所连接的电脑也完全黑了屏。
我手腕上的黑色蝴蝶纹身翩然欲飞,我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浓墨重彩的乌云铺排如鱼鳞,酝酿着暴风雨却不知何时能下个痛快。
连绵的阴雨下了一天,我感觉到冷意,多披了件白色外套,才趿拉着一双拖鞋准备下楼去丢垃圾。
巷子的路面积着一摊滩水涡,小雏菊开在街角,洁白而脆弱的花瓣似随时都能被雨水摧残。
丢完垃圾后,我把手拍了拍,正要回去。
突然,我的脚踝却感触到一抹冰冷的雨意与雾气,有一只手紧紧拽住了我纤细的脚踝,淡淡的血腥味漂浮在空中。
我克制住自己,才没有让那声惊呼从口中飘出来。
黑夜里,所有的感官都被催化着放大。我的脊背出了冷汗涔涔,壮了胆子,视线正要往下移时,却猝不及防间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我知道是你。”有人在我耳朵处落下呢喃,那字句停顿间也像忍了巨大的疼意,“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陈娇,我很想你。”
所幸是黑夜,我眼尾濡湿的那一片才不会被人瞧出来。只是话音刚落,从背后拥住我的人已经倒地,脸色苍白如纸。
我出气般地在楚庭身上踹了两脚,让他不要在我面前上演苦肉计,我并不吃这一套。
可楚庭牙关紧闭,睫毛打颤,疼意已经浮现在神色上。
我并不打算救他,有一瞬间甚至想让他自生自灭。
只是看这天气,后半夜估摸着还会下起滂沱大雨,我若真的把楚庭扔在这里不管不顾……明日巷子里说不定真的会出现个人命关天的案子。
碰上楚庭……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认命地叹了口气,我蹲下身来先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西装外套被我脱下,楚庭小臂处的衬衣已被鲜血染透。袖子往上撩去,他伤口处的皮肉被掀翻起来,惨不忍睹。
饶是我在索马里的战地医院里见惯了那么多生死场面,这一刻看到楚庭的伤势时,我的心底还是会奇诡地缠绕出枝枝蔓蔓的疼。
我费了老大的劲儿,才勉强把楚庭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