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居然是前往黑海,可是那里无论是外国还是本国船只都是禁止前往的,即便是要借道前往特拉比松也必须得到皇帝的授予权才行,而眼前这艘德罗蒙战舰事先没有任何的授权便要他们放行。
这实在太反常了。这些城防戍卫虽然地位谈不上太高,但是身为边疆区退下来的老兵这点见识还是有的,可是看着眼前这些人来势汹汹的样子,人微言轻的他们心中却又不禁踌躇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从戍卫们的身后传来。
“我说,大家都是军人,虽然隶属不同的部门,可凡事都得走程序。您说是么,阁下,毕竟我们也是有命令在身的。”一名中年军官来到码头边,挠着凌乱的花白发,微笑道。
看见他的到来,一时间本来十分紧张的戍卫们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正是他们的长官,普莱西亚门的老戍卫长。
而同样看见老戍卫长的到来,船上的罗马军官脸色微微一沉,而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戍卫长本身,而是其身后正不断聚集的卫兵。
“所以呢,你们想怎么样?”军官冷冷地问道。
“我们直接受命于皇宫,负责搜查一切过往的船只,一切都是例行公事,还请诸位见谅。”老戍卫长不卑不亢地说道。“只要排查完毕,诸位便可以通过,我们绝不会阻拦。”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也只能说一声抱歉了,我们不可能违抗皇宫的命令擅自放行的,除非你能够拿出皇宫所授予的放行令。”老戍卫长直接回绝道。
“这种时候,谁有时间去申请放行令?”军官愤怒之下,提高了声音,“我们此行的任务可不是你们能够耽误的起的。”
“锵——”的一声,军官腰间的长剑被拔出一半,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透着寒芒。
看着长剑已经出鞘,码头边上的戍卫也毫不示弱纷纷亮出兵器,一时间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你们大可以上来搜一搜试一试,前提是你们自己可以承担会带来的后果!”桀骜的军官拔出了剑指向了船下的戍卫们,只见罗姆法亚剑刃上镶刻的罗马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进入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是宫廷里的佩剑!老戍卫长和其他的士兵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对来者的身份顿时又多了一份忌惮。
能够使用这种兵器的人,显然是宫廷的御卫,看来这艘船上的人来头不小,难道真的是身负什么重要的秘密任务不成。城防军戍卫们此时不禁陷入了两难的局面,强行搜索必然会与这些人产生冲突,弄不好坏了事便会得罪宫廷,到时候纵然他们是奉命行事,难道阿历克塞三世皇帝那边就这么放过他们?
戍卫们动摇了。
对城中戒严众所周知乃是皇后掌握的宫廷议会所下达的命令,而这其中纠合着多少帝党和后党之间的利益矛盾,这些城防军戍卫们虽然哪里会知道但是也知道擅自牵扯进去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甲板上了,船上传来的一番话终于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好了!老兄,既然他们要看陛下的手令!那就老老实实地给他们看吧!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呢,到时候陛下怪罪的又不是我们。”
随着慵懒声音,一个年轻人从甲板上探出头来,而他虽然年轻,可是他身上所穿着的盔甲却是宫廷中瓦兰吉卫队才能使用银链锁甲。这对普莱西亚门的城防戍卫们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早安,老吉姆斯!”伊戈尔很是自然地向目瞪口呆的船下卫兵们打招呼道,在这个自己巡防过好几次的地方,彼此再熟悉不过了,不过双方之前因为走私商人的贿赂问题并不是很愉快。
而当老戍卫长看到了身为瓦兰吉战士的伊戈尔(尽管在他眼里只是个半吊子)出现在这艘船上时,他也终于相信了这艘德罗蒙战舰是和宫中有关系。
“好,那我就让他们上来。”船头上,军官怒吼着后退,而后猛地转身,大步离去,同时望着身后的士兵吼道:“把船板放下去!”
他的部下们整齐地回应,从船上的挂架上抓起了船板准备放下码头,而同时他们手中的长矛也同时整齐一排探出了船舷。顿时间肃杀气息越发地凝重了,而下方,老戍卫长吉姆斯却依旧沉默得像是尊冰雕。
片刻之后——
终于这个久经风浪的老兵最终还是选择了松口,他不知道眼前的伊戈尔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但是从目前看来,这些人一定是和宫廷有关系,自己这种小角色还是少惹为妙。
“放行!”
在船板要落下的最后一刻,老戍卫长大吼了一声命令士兵们打开了拦海铁索让眼前这艘德罗蒙战舰通过。
……
当扬着长帆的战舰驶出金角湾,被劈开的海波留下几道白色的浪痕在摇曳中仿佛在嘲笑着身后那座日益腐朽的城市。
而船上,所有的人此刻都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完全是冒险,但是此刻他们的处境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站在船头上,望着驶过途中所经过的顿卡里、尼奥里安、佩拉玛、加拉塔,伊戈尔享受着海风所带来的难得的舒爽。在他的身后,君士坦丁堡最上方,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轮廓也越来越袖珍。船朝着东北方向驶去,当他们经过克里索波利斯的废城区后,前往黑海的路边畅通无阻了。
“我想现在你应该可以拿开那柄剑了吧!那实在太硌得慌。”伊戈尔耸了耸肩,扭头看着冷若冰霜的少女,一动不动的他并不是有闲情逸致看着海上早已经看腻的风景,而仅仅是害怕会被对方一剑给戳一个窟窿。
但是他的身后,少女却并没放下手中的剑,从走出船舱的那一刻,危险而寒冷的剑尖便一直顶在伊戈尔的后背上,而少女握着并不轻巧的阔剑却始终没有丝毫飘忽。
就在这时,久违的声音响起。
“好了,艾丽莎,你可以把剑放下了。”从船中走出来的李锡尼终于抬头看到了难得的天日,他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让她不要如此苛刻。
在得到了父亲的命令之后,一言不发的少女这才将剑收回了自己的剑鞘之中,不过她似乎对海上的风景并不感兴趣,随即便一个人走回船舱之中。
终于没有了坐如针毡的舒服,伊戈尔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了。
“我想刚才我们的合作还算愉快吧!”尽管自己已经不是对方的阶下囚身份了,但是尴尬的处境却让伊戈尔并不敢作为一个座上宾太过过分。他试探性地望着眼前的西西里男人说道。
而面前的李锡尼却不置可否,平淡地说道:“就算刚才你不去露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既然选择了这种方式,我们当然不是没有准备,当然还是要感谢你省去了我们许多的麻烦。”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虽然听得伊戈尔有些来气,但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船上这些亡命之徒和他们身上的武器时,内心里却不禁有些认同面前这西西里男人所说的话。
但显然,现在不是理会这些的时候,这样的气氛下继续僵持下去可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深吸一口气,伊戈尔说道:“我想你们现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要我把航海图绘制给你们我想我就应该对你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就可以放我离开了吧!”这就是他和李锡尼最终谈妥的条件,他交出航海图来换取全身而退。那张地图是他从小到大看熟了的早已经铭记于心,而对在克里特岛的修道院里学习过测绘的伊戈尔而言,绘制出来不在话下。而且现在对方已经离开了君士坦丁堡,他也可以让对方相信自己没有出卖对方的理由。
正当他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令伊戈尔完全没有想到。
只见好整以暇的李锡尼缓缓回答道:“事实上,伊戈尔君,现在的我改变了主意。我发现一开始就没有必要那么麻烦,既然你说你已经完全记住了那张地图,那么我想邀请你一同参加我们这次的远航的话不就好了么!不仅有了会说话的航海图而且还有了一个可靠的向导。”
温文尔雅的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优雅地说道,可是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却犹如刀剑一般锋利毫无留情。
而得到这样答复的伊戈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着他们一起出海!这完全不可以接受!他还有回克里特岛去看自己的病重的父亲,怎么可能和他们这些人趟这摊浑水。
可是显然李锡尼并不相信伊戈尔的承诺,更不会理会他所处在的处境。这个看似温和稳住的中年男人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孔,如猛禽一般凶戾阴鸷,他的眼中从来只有他的目的。
这一刻,看着长帆展开的战舰正愈来愈远离陆地,而自己的最后希望也已经渺茫。气血直冲头顶,瓦良格的青年死死盯着对方发出了一声怒吼准备放手一搏:
“你这是出尔反尔!”
然而还等不及他扑上去,甲板上左右的几个壮汉便已经摁住了他饱以老拳令他动弹不得。疼的挺不直腰的伊戈尔只觉得自己嘴里面的血沫几乎要呛的自己难以呼吸,他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而看着自己脚下的少年,李锡尼犹如看着一只蝼蚁说道:“我想你还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伊戈尔君。但不管怎么说,欢迎你参加我们的远途——我们这些罪人的远途。”
在来自西西里的男人轻声低语下,伊戈尔的眼前,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而他的耳边传来了低声的浅唱萦绕在他的耳边回荡在海浪的涛声之中久久不曾停息。
“远去的旅人为何不愿意歇息驻足
只因有人的永远无法被满足
有人劝我莫要迷失方向
却不知我早已背离应去的彼方
此是罪人的远途
前往幽魂的故乡
途径的路人你有何故惊慌
究竟是魔鬼使你沦落此方
还是恶法苛政令你无处躲藏
死亡啊,你得胜的权势在哪里
死亡啊,你的毒钩在哪里
死的毒钩就是罪
罪的权势就是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