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把七姑和表哥童敬宗安排在了市人民医院里,要的是招待外宾的病房,其实就是个套间,加两张床住两个人没问题。
当天晚上,姚振华、张桂芳、姚丽三人就赶过来看望了。姚振华也是最心疼这个妹妹,和张桂芳一商量,带着钱来的。
林书婷得知姚远父母和姐姐要来,死活要回家,姚远便先把她送回家,这才回医院等父母等人。
父母不是自己过来的,而是王建国送过来的。姚丽昨天就回到单位上班了,她是自己骑自行车过来的。
王建国先慰问了奶奶,探望了七姑,等姚振华一家说话的当口,这才轻轻拽了拽姚远的袖子,两人走到外面天台上抽烟说话。
“小远,今天去县里开了个会,讨论糖厂的问题。”王建国百般愁容。
姚远道,“改制的事县里怎么说”
“你知道”王建国意外道。
“知道一些。”姚远说,“糖厂如果不能正常经营,和南港远大贸易之间的合作会受影响。建国叔,你怎么想的”
王建国叹气说,“怎么想,没办法想。县里决定学习省城的先进经验,搞什么……mb什么来着……”
挠头。
姚远笑道,“mbo,管理层收购。”
看样子不只是海螺水泥厂,西海县是决定改制一批国营工厂。历史上,如果保持不变发展下去,西海糖厂还能多撑几年,恰恰是改制后迅速倒闭。
有理由相信这里面有其他肮脏的勾当。
但是这一辈子,那帮蛀虫已经被清理掉了,西海糖厂的情况截然不同了。
王建国是很有能力的厂长,最关键的是,他是一心为了公家,为了职工着想,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少。
“对对对,就是厂子里的管理层收购,再加上职工集资一部分入股,厂子就彻底走向市场了,县里也不再管了。”王建国愁眉苦脸地说,“没了国营企业这个身份,以后怎么办,真的看不到希望。”
换成那帮蛀虫,只想着如何低价拿下厂子然后高价卖掉,空手套一大笔钱后另立山头。一些比较高级的办法呢,其实早就开始掏空厂子了。糖厂也是,只不过横空杀出个姚远,不但阻止了他们的侵吞,还把他们送进了监狱。
姚远说,“这是趋势。其实不改制也可以,问题在于,县里有没有决心把厂子办成适应市场的现代化企业,支持力度有多大”
微微摇了摇头,王建国说,“县里只想早点甩了糖厂这个包袱。你不知道,前些年给老百姓打了很多白条,足有上千万,老百姓不来糖厂闹,他们去县里闹,领导焦头烂额,只想赶紧把糖厂卖了搞一笔钱把历史欠账还了。”
分明是赚钱的厂子,搞成了每年都要财政拨款补贴的包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糖厂积重难返了。
“职工集资是个办法,但不是最好的办法。”姚远说。
王建国和童永福不一样,后者一心为了赚钱,前者在乎的是别的东西,比如,王建国宁愿一分钱不要,也不愿意以后被人戳脊梁骨,他是当过兵的,又在糖厂干了大半辈子,既有荣誉感,对厂子也有深厚的感情。
他找姚远是为了讨教,经营着那么大的远大电器,姚远在他眼里无疑是最有才华最聪明的商人,其次才是名牌大学生。
“小远,我们应该怎么办”王建国不耻下问。
姚远沉声说,“立足于糖厂的现实情况,要求每一名职工都出钱集资不现实,可是一部分集资有了分红权,另一部分没钱怎么办,他们会怎么想,心里有了不平,队伍以后就难带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职工身份。改制后就不是铁饭碗了,他们会怎么想”
他只是简单了说了两个问题,道,“建国叔,这是大手术,搞不好的话,不但没能救回来,还会加速死亡。”
王建国也不是一头雾水,他是认真研究过成功和失败的案例的,凝重地点头。
姚远说,“建国叔,你是不是认为应该把选择权给广大职工”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愿意留下来的,不管是集资还是只当个工人,都欢迎,比照原来的水平给待遇,不愿意留下来的按照政策买断工龄给一笔遣散费。”王建国点头道。
果然还是这样,即便是王建国,也看不到这种方式会带来的严重后果。可以说,下岗潮带来的足足二十年的撕裂之痛,和领导层过于乐观的判断有着紧密的关系。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姚远不可能撒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