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正是陨日的院长姜仲霆。
对卫承乐来说,在这种地方看到院长,这实在是太过冲击,以至于让他短暂地陷入了失语状态。
在学校里见到的院长,总是一身西装革履,外表光鲜。
在大多数学生心中,他的面目是模糊的——仿佛是陨日需要这么一个“院长”的角色,所以才有了他。
即便是走在校园里,他也像是一个来考察校园投资开发环境的商人,风度翩翩,但始终难有亲近感。
私底下卫承乐也和他交谈过几次,对方对外是严肃倨傲的样子,对他却表现出了令人讶异的热情和亲善,未免让人受宠若惊。
但在走出办公室以后,冷风从走廊的那端吹拂过来,这种饱受器重、恨不得为对方肝脑涂地的兴奋感也就跟着一丝一缕地消散。
自己大概是对无端的“示好”过敏——卫承乐偶尔会有这种感觉。
大概是看出了他不自觉提起的防备心,姜仲霆之后就很少再单独喊他谈话了。又过了不久,频繁出入办公室的人就换了一个。
卫承乐松了口气,但有时候思索起这件事,又隐隐觉得,他似乎是错过了什么。
这股疑惑在心头盘旋,在这一刻看到院长出现时,他终于明白:始终和对方亲近不起来的缘由,竟然是如此简单。
“辛苦了,小卫。”姜仲霆稍稍颔首,投来嘉许的眼光,“你做得很好……”
烟尘还未散尽,他的身影一点点接近。横冲直撞的“踏踏”声配合着他平静的声线,分外引人不安。
“安全署的人就要过来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这里交给我。”
卫承乐点点头,眼睛却没有离开对方。
就在在姜仲霆即将走到林暮晃身边时,卫承乐突然道:“你刚才不会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吧?”
他骤然停住了脚步。
“是啊。”他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不然呢,小卫?难道,你是想让我一个一阶异能者,跟这种可怕的怪物硬碰硬吗?”
此时场内的灯管被损毁了大半,亮红色的警告灯映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人能仔细看清他脸上每一根细纹的走向。
带着褐色斑点的面皮松弛地吊在他的脸上,垂滞的眼角掩着浑浊的眼珠,好像一层要掉不掉的发泡面团。
——他好像一只披了超出保质期的人皮的怪物。
卫承乐不禁开始回忆,自己以前看到的姜仲霆是什么样子的——也是这般令人头皮发麻的模样吗?
他记不清楚。
他只知道,现在姜仲霆身上传来的异能波动,绝不是只有对方自称的“一阶”那么丁点。
大概是二阶……不,可能比二阶更高。
通常异能进阶都是先快后慢,一阶跨二阶是最快的。姜仲霆这般在一阶卡了甚久、后来反倒升阶了的案例,连卫承乐都闻所未闻。
有鬼,这太不对劲了。
他自然不可能傻到真的去相信对方的那句“这里交给我”,但此刻他却只能杵在原地,连挪动一下都相当费劲。
但他不动,却不代表着无事发生了。
咔——
墙壁的开裂渐渐变大,钢筋破壁而出,宛如一根从土地里刺出的竹笋。
“啪”的一声,扭曲的钢筋拧了上来,不断下压的钢铁卡着他脆弱的脖颈,像是一条要将他吊死的特制绳索。
他双手支撑着地面,想要与之对抗,。
姜仲霆的手不急不缓地往下压了压,钢筋猛然往下一勒,这下,卫承乐是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力量,被活生生压得趴倒在了地上。
——像是一
只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鸡。
姜仲霆还像是在办公室里跟他谈心的模样,笑着说:“有力量的感觉真好,小卫,你也这么认为吧?”
卫承乐不断咳嗽着,青色的气流在周身萦绕,灰土扑簌簌地透过缝隙往下层漏去,却是始终无法挣脱束缚。
最后,他耗尽了力气,“啪”的一声,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温和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我已经让小雪回去了,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没有人会知道……你也就不要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比如觉得小雪在下头等得久了,会不会上来找啊——放心吧,没人会过来的。”
钢筋死死地箍在身上,粗糙的粉尘颗粒随着钢铁的螺旋纹一起嵌进肉里,他不得不侧过头,才能艰难地保持断断续续的呼吸。
判断失误了,这不可能是二阶,也许要到三阶的程度……不对!
卫承乐突然反应过来,并不是他判断失误了,而是……
他满脸憋得通红,气若游丝道:“你……在升阶。”
以血肉之身拼命徒劳地推着冰冷的钢管,他终于用余光看到了:从昏迷不醒的林暮晃身上逸散出去的异能,正在源源不断地涌进姜仲霆的身体里。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姜仲霆体内的异能储备量又进一步得到了抬升和扩容。
他福至心灵:“你……跟严雪卿,关系不浅吧?”
“喔……”姜仲霆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小雪的妈妈是我的表妹。”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他想起之前严雪卿因着他频繁翘课而恼羞成怒喊出的“我要向院长举报你”——为什么偏偏是“院长”,不是向刘宣良,也不是向其他任何老师?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多问一嘴,往下深思一番,答案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因为“院长”确实是她认识的、乃至于相当亲近的人。
面对姜仲霆对整个过程透露出的熟悉程度,卫承乐恍然大悟:“严家那个现在已经关闭的研究所,该不会就是你在……”
“好汉不提当年勇啊。”姜仲霆的脸上出现了相当怀念的表情,“在看到132来报考陨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喔,不好意思,忘了说,132是当年林暮晃的编号,哈哈,我还是更习惯这么叫他。”
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着实引人恼火。
卫承乐明白过来:“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是想把林暮晃留在学院里的,是吧……?”
为什么面对堪称定时炸弹的林暮晃,学院的反应却是如此的诡异:默许他呆在学院里,只是限制不让他使用异能,但又不给林暮晃上任何真正意义上的限制性枷锁——他对此当真是疑惑了很久。
说担心“触怒九阶大妖”,实在是不太能站得住脚。
就好比操作一台能切割肢体的危险机器,因为程序有卡壳、失灵的风险,就干脆不给装任何制动装置,这能解释得通吗?
但若是——
学院方面真正的诉求是“希望林暮晃失控,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地进行‘销毁’”,那么,这种心照不宣的默许,反倒成为一种合理了。
大概是黑夜激发了人宣泄恶意的情绪,姜仲霆爽快承认道:“是啊,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我怎么能放心呢?要是逼得太狠,让他走了,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安全署?”
在卫承乐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姜仲霆朗声大笑。
他憋了这么久,一直等待着所谓的“时机”。如今感觉到体内的异能在一点点充盈起来,多年的夙愿终于有了解决的征兆,他此刻的畅快心情几乎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林暮晃入校后,日期对他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计算林暮晃的入校时长。
“不得不说,小卫,真是要谢谢你。”
姜仲霆此刻心情爽利,只觉得连腿脚和腰背都松快上不少,一时间竟忘乎所以地夸赞起来:“要不是你,我还要头疼上好久……132这样的补血包不好找,但你更是少见啊。没有你把他的火焰耗干,这件事又哪能进行得这么顺利呢?”
他的态度之坦荡自然,宛如此刻正站在颁奖台上,夸赞着一个取得了巨大进步的后进生
卫承乐出言讥讽:“挺好的,之前龟缩在旁边偷偷摸摸地观察了半天,现在到了摘桃子的时候,你捧着筐迫不及待就出来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