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诏黄新湿(一)
贞元二十年夏六月初,旬日大朝会。
卓思衡双手捧起诏令,拜谢隆恩,接过诏书前,他还是从五品国子监司业,而此时他谢恩的身份就成了正四品吏部侍郎。
原本为他所定新品级是从四品,也不好升拔太过,但小朝会经议,从四品做侍郎,上头又没个尚书,怎好管束吏部?多亏卓思衡当年下手太狠,吏部已经老实了这么多年再无兴风作浪,其余五部因当初国子监吏学的从旁协助,都愿此时为卓思衡再说一句好话。
尚书省其余五部并无非议,自然旁人也无甚可说。
而从前卓思衡的历历功绩无可辩驳,加之国子监时期给不少衙门从权职上谋了实际的好处,再有过去恩外殊荣连升级的先例——比如当年的高永清、也有年纪比其更少坐稳侍郎一职者——比如卢甘,先例服众,于是没人来找他的茬。
更何况今年是述职考课铨选大年,旁人也想噤声看看朝廷头一遭升迁调派的风头要往哪处吹。
但大家还是惊讶于吏部尚书这一职务的安排。
“……着沈敏尧代行吏部尚书之权。”
宣布完毕之后,却无人领旨。
卓思衡朝本该沈相所领衔如今却空空如也的位置看去,心中五味陈杂。沈相病重根本不是秘闻,自两年前水龙法会遇刺后,沈相连夜疾奔加上忧思操劳过度落下了沉疾,后一年朝堂诸多事情皆不省心,不免沈相又要亲力亲为,致使这半年其于病榻上缠绵,别说朝会,连天章殿问政都力不从心不能到场。
按照皇帝的吩咐,御医每日会去沈相府上寻诊问脉,可带回的消息一日不如一日,卓思衡归来之前便听闻沈相的身体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
如是,皇帝的安排就很微妙了。
要知道这个上司等于没有,卓思衡仍可擅专。但要是遇到大事,于规矩,他必须去请示名义上的吏部顶头上司沈相,还有掣肘。
或许这个安排……卓思衡还有个不太好的设想,只是此时不愿深思。待到散朝后,他去拜会沈相探问病情,再与当事之人如实相谈,可能会更好些。
沈相在吏部尚书的位置,是无需质疑的,可百官皆有差异,若是沈相居此,太子又到何处?
太子已跟着中书省政事堂忙活多年了,手中一直无有实权,中京府苏府尹处是无事不可能调措的,唯有吏部按常俗由太子领衔,但这一正一副今日皇帝全赏发出去,那太子置于何地?
明明这些年,皇帝对太子且期且盼,明眼人都以为太子顺利继位当是天选,谁知今日又出纰漏。
就当此事,却见皇帝慢慢踱步下台阶,缓缓行至太子面前,启声道:“原本吏部此位该当太子当得,然而吏部衙署虚悬多年,一直未有能掌事者居之,今朕想趁着考课之年整调吏部,才选了能才良吏与沈相坐镇。”
这话像对太子解释,也像是对群臣言述,众人皆道圣明。
太子不敢表露半点失落,他倒不是为吏部职权,而是以为能和卓大哥去到一处衙署,正努力忍着期待,却不料一盆冰水当头淋下。然而此时细想,太子也觉得自己之前太过天真,吏部位置虚悬等待卓大哥已久,可要是一上来就太子给其当尚书,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样说来,父皇对卓大哥,也是当真器重。
只是这器重的前提,是会有极要紧的事需要卓大哥经手来办。
天底下哪有白来的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