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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大德一人之力,&bsp&bsp怎么能阻拦那么多人呢?
明玥虽然没看到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从这些声音判断,不下二十人。
如今她无处可去,&bsp&bsp忽然想到了这几天住的枯井。
忙带着三个女儿和鹿哥儿朝着枯井赶过去,&bsp&bsp将上面的碎木块都直接拿下来,压在他们五人的身上。
将这枯井伪造成了跟其他井一样,&bsp&bsp因为大水冲来时候被淤泥和杂物填满的假象。
然后再也不敢动,&bsp&bsp更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有脚步声路过,像是三个人的样子,嘴里还说着“仔细找,&bsp&bsp不可能就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附和,&bsp&bsp“对,&bsp&bsp我之前还看他带着一个孩子?”别是他自己先下手为强了吧?
洪灾和旱灾的不同在于,&bsp&bsp旱灾来临的时候,&bsp&bsp大部份人家还存有去年的余粮,而且还有一个缓冲时间,但洪灾不但会将大家的粮食全部冲走,甚至片瓦不留,&bsp&bsp连个庇护所都没有。
也正是这样,&bsp&bsp才些丧尽天良之人。
确切地说,他们也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所以这些人在找鹿哥儿,&bsp&bsp将他当做食物来看待了。
鹿哥儿吓得浑身发抖,&bsp&bsp就在他旁边的明玥能清楚地感觉到,&bsp&bsp只慢慢伸手覆在他后背上。
但是并没有敢动。
枯井上面全是大水冲来的碎裂木板,&bsp&bsp卡在井里,&bsp&bsp那几个人也没多想,直接就走过了,反而对于那些沟坎下方仔细寻找着。
这种焦虑之中,明玥也没功夫去想杜大德如今什么状况了,他们反正就在这井里待了一宿。
耀光还是太小了,没憋住就这样拉在裤子里,如今没了通风条件,炎热狭闷的空间里充斥着臭味。
但大家仍旧是忍着,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
因为天亮后,这些人还不死心,继续在村子里搜索,到了中午时候,太阳太烈,这村里大水被冲刷,房屋不复存在,矮些的地方被淤泥填,所以一眼就能从村头看到村尾,什么也没有。
这些人总算放弃了,打算离开。
明玥却不敢在第一时间就出来,而是等,直至到了傍晚,天边全是彩霞,她才轻手轻脚地移开身上的碎木板慢慢探出头来。
身上长时间被这些木板压着,背上已经出了血痕,浑身酸软得不像话,好几处筋骨发麻。
也正是这样,这个小小的从井中爬出来的动作,她完成后,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今晚还是有月亮,而且又大又圆,银色的月光下,她能看清楚整个村子四周的环境,没有人烟。
那些不能在称作灾民的流民已经走了。
其实她这样做是对的,那些流民虽然午时就走,但其实也没完全走,他们在村子对面那豁口处乘凉,多等了一个多时辰呢!
那里仍旧能清楚看到整个桂花坪现在的面貌,是确定无人烟后,这才决定走的。
所以如果明玥在他们走后就立马出来,只怕现在他们这一行五个人全都没了。
她将孩子们一个个接出来,各自去上厕所,这才开始去找杜大德的行踪。
但其实她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虽然他们躲在枯井里就听了只言片语,但从那些流民的话中,并没有听到杜大德逃掉的愤怒。
所以,当看到村口那火塘边的骨头上站满了秃鹫时,她一点都不意外。
几个孩子哭得难过,但还是赶走了秃鹫,和明玥一起挖了坑,将那些骨头埋起来。
这里也不能待了,有第一波流民,就会有第二波,她再埋了杜大德后,捡了块石头在旁边用自己的柴刀划了他的名字放在旁边,给孩子们分吃了肉干,然后将枯井里的牛皮带上,背上包袱去竹林里找麦芽。
孩子们很听话,哪怕一个个也因为一晚上在枯井里的躲藏而浑身酸痛,但一声不哼,紧跟在明玥身后。
麦芽早就等在竹林里了,看到明玥一行人时又惊又喜,明明是个动物,可明玥还是能在月光下看到麦芽眼里那种惊喜。
也许昨晚那些流民的所作所为,麦芽它们也看到了。
所以担心他们。
她有些不舍地摸着麦芽的头,“对不起麦芽,我们可能要走了。”她也想带着麦芽走,可是这里有麦芽充足的食物,而前路渺茫,这是逃难,路上难道还有现成的竹林自助么?而且外面四处越来越炎热,这里再不济是麦芽它们熟悉的地方,这竹林也还能撑一阵子。
几个孩子也和麦芽挥手道别,月光下人熊皆是充满不舍。
明玥其实是没有任何目标的,可是想起杜大德,他还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满脸兴奋地和自己商讨着想办法绕过县城,然后另寻其他的路去雍城,找沈煜找杜子规呢。
现在杜大德不在了,这个计划就由着自己进行下去吧。
她有些后悔,以前一直防备杜大德,甚至在钟氏死的时候,一度觉得这杜大德没有一点担当,可现在杜大德救了她们,连命都丢了。
撇开之前的救命之恩不说,就昨晚,发现査大那一行人后,杜大德若是跑,撇下他们一大四小的话,那些流民绝对不会去追杜大德的。
只是这样一来,生死不如的是她和孩子们了。
可杜大德没有,他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出去了,给明玥他们争取了躲藏的时间。
也正是这样,他连命都没了。
他当时犹豫的那一下,应该也想到了他自己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可他最后还是义无反顾出去了。
冲着这一点,明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杜子规,如果都能活着的话,一定将他养育成人,哪怕前路荆刺重重。
但是很快明玥就发现了,鹿哥儿似乎有些防备着她,起先她不明白,直至隔了几天,他们太累了,在一处山石乱缝中的阴凉处休息。
那一处乱石头缝隙的入口在斜坡处,旁边是已经干枯的密集灌木和蕨草,本来是煌月找地方解手,然后意外发现那里拨开别有洞天,便领了明玥来。
明玥也就带着孩子们钻进去,在里头休息。
孩子们因为过于疲倦,食物又短缺,所以已经睡了过去,她也打算闭目养神,却忽然听到声音。
她从缝隙里看过去,是两户人家,父母都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手里牵着一脸懵然的孩子。
其中一个的母亲还蹲下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大哭,但是她男人把她拉开了,只将孩子塞给对面的夫妻,然后牵过了他们的孩子,很冷漠地拉着自己的妻子走了。
两家换孩子……明玥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
易子而食。
她一时间又愤怒又难过,想要冲出去救那两个还懵然无知的孩子,可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四个孩子,终究是忍住了。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压满了全身。
看到一旁的鹿哥儿,忽然也意识到他这几天为何对自己总是防备着了。
饥民们为了活下去,已经到了这一步,而鹿哥儿不是自己的娃儿,难保他不会认为自己在要命的时候把他推出去,或者直接把他当做小肥羊本身。
想到这个可能性,明玥并没有去责怪鹿哥儿,现下这个环境,他这样想是正常的。
因为外面出现的两对夫妻,所以明玥料定附近肯定还有人,因此短时间也不打算带他们出这里了,大家都蜗居在这石缝中,晚上她拿出装干粮的包袱,已经很轻了,里面似乎只有油纸了,她翻来覆去找了几遍,最终只找到耀光手指般大小的一根鸡肉干。
几个孩子看到那丁点的鸡肉干,都下意识地吞咽着干渴的喉咙,然后看着明玥将那点鸡肉撕成几分。
这时候鹿哥儿忽然低声开口,“姨,给我一点油纸就好了。”他不要鸡肉了,能活到现在都算是赚到的。
明玥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吃油纸。
这上面多少是有些油,往昔连野狗都不吃,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吃不得的?
也正是这样,这些油纸明玥一直没扔,就是想着有一日,可能要到吃油纸度日的一幕。
但还是将那小小的一份鸡肉干递给鹿哥儿了,“下一顿吧。”然后将油纸收起来。
这顿牙缝都没塞满的晚饭就这样结束,大家继续倒头睡觉,尽量保存体力,加上水也没多少了,所以也不说话。
因此明玥现在面临的问题除了他们这五张嘴之外,还有水的问题。
不吃可能暂时死不了,但是不喝极有可能死得更快。
现在沿路上的水源几乎都枯竭了,她身上的竹筒里也没多少了,她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除此之外,还要担心那些已经丧尽天良的人把目光放在孩子们的身上,当然真到了那个地步,自己只怕也难逃一死。所以她想了许久,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而且这样往后见到人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所以第二天她一直在留意路边哪里有湿润的泥土,不但如此,还捏碎了不少还带着绿色的干叶子碎末融合其中,然后让孩子们身上露出的地方都涂抹一些。
那颜色上去一言难尽,这些泥就这样沾在身上,更让人觉得恶心,那露出来的肌肤上面,就仿佛癞□□的表皮一样长满了大小不一,且让人觉得丑陋恶心的瘤子。
莫说是别人,就是他们相互看着各自,都觉得一定染了什么要命的病症,而且还会传染,不会愿意靠近半分的。
“咱们这个样子,其他人见了不但不会再打我们的主意,甚至会退避三尺,这样咱们最起码是安全的,不用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明玥给耀光敷着小脸,一面与大家解释着。
保证了自身的安全,以后只需要防着野兽了。
而相对于人,明玥觉得防备野兽实在太容易了,这个时候蛇虫鼠蚁现在基本都饿死了,或者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即便是极少部分活着,也都十分小心不会把自己暴露在烈日之下。
那些大猛兽虽有锋利的牙齿矫健的身躯,可动物到底是动物,心思单纯,她可以提前做好防备逃过那些猛兽的眼睛。
可人就不好这样蒙骗了。
也正是如此,如今大家都伪装成得了怪病,满是长满了脏东西,谁还会打他们的主意呢?
所以不用顾及其他人类,寻找食物反而不用再继续躲躲藏藏了。
只是可惜这个时候,山上的树木大部份都已经开始干枯了,这些天温度高得可怕,就仿若被扔进微波炉里烘干的花一样,植物们还带着原本的鲜艳颜色,就直接枯死了。
明玥一开始和大家吃油纸,后来又开始吃能认出来的无毒树叶,桦树叶桦树皮,构皮树榛子叶等树皮树叶,这些植物都已经被太阳蒸发了水分,嚼在嘴里干燥里带着些树叶特有的木味,又因过于干燥,十分难以下咽,竹筒里的水也终于到了尽头。
明玥这个时候才想起那张牛皮还有些用处,所以每逢到晚上,就带着孩子们用树枝木头刨出一个坑,然后把竹筒放在下面正中间,牛皮盖在上面,正中间按下去些许,形成一个倒立锥形空间,就这样第二天竹筒里能有两三口水。
以往的话,这样的水哪里能喝?最起码也要烧开后,可是现在什么都顾忌不上了,大家每人抿一点点,连那干裂的嘴唇都没有办法湿润。
但即便是如此,这也是接下来几天他们对天明的期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日吃的都是些树叶,明玥和孩子们几乎都已经不解手了,肚子胀胀的,肠子里就像是装了石头一般,给人一种很沉重的感觉,使得他们的脚步开始变得缓慢呆滞起来。
至于那些泥土,刚敷在身上的时候,大家除了有些痒之外,并没有什么不适感,只有煌月起了些疹子。
但这点过敏针状在严重缺水和缺粮食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严重,反而最终消失了。
所以这些泥土,从那天开始,就一直黏在大家的身上,到了现在每日的风吹日晒,简直跟皮肤长在一起了一般,越发自然了。
靠着这些泥,他们也成功躲过了几波打他们这个弱势团体主意的流民们。
本来一开始那些流民见着他们简直像是看到了小肥羊一般,眼里冒着绿光,但随后发现他们皮肤上不对劲的那些东西,一个个惶恐地躲开,似乎生怕自己也会被染上这些脏东西一般。
大部份人就是这样的,哪怕本身已经到了绝境,还是会不择手段地活下去,不然也不会出现易子而食的情况了。
所以这些流民爱惜自己本身的性命,怕染上明玥他们身上的病症,所以反而躲得远远的。
可即便是不用去防备这些人了,几乎每天他们不是在找食物就是在赶路。
而且越往雍城的方向靠近,明玥就越发绝望。
不是说这里没有受到灾情的影响么?可是这一路走来,只有一座座荒废了的村庄,或是村民齐心协力护好,他们这些外人无法踏足其中的小镇子。
地上也一样到处是灼日之下产生的龟裂,天空一样地沉闷,连带着那风也都像是卷着热气来的。
人能看到,但是地上躺着的比站着的要多,而且大部分都已经成了野狗秃鹫口中食,所留下的只是一副□□燥尘土所浅埋的尸骨。
明玥和孩子们从一开始看到的恐怖恶心,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她的觉得自己脑子开始没有办法像是以前那样思考了,她和所有的饥民一样,看到草根树木后,就以一种原始的方式扑过去,就地啃食。
几个孩子和她相差无几,这个时候的他们除了食草之外,其实和那些没有思想的动物没什么区别了。
不是她不愿意又思想,而是长期食这些乱七八糟而没有营养的食物之下,大脑已经开始停歇下来,不再愿意思考问题了。
所以遇到食物也如此简单粗暴。
就在刚才,听说人说雍城半月前就被流民攻破了,里面如今也是空成一座,吃的喝的一样不剩,还有从那里来的饥民,打算要去往北上。
她瘫坐在半截干枯的老木下面,几个饿得脱相的孩子像是小猫小狗一样,小小的一团卷缩着身体围在她的身边。
一阵风吹过,远处饥民们的谈话声又传来过了,还有女人凄惨的哭声。
明玥抬着眼皮想要看过去,可是发现那五米开外,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眼睛,这才看到自己的手又老又干,还脏兮兮的,仿若那在粪坑里挑挑拣拣寻找虫子几年的老鸡爪一般,指甲缝里都是泥屑。
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她和孩子们多半是熬不过去了吧?自打从桂花坪走来,大概是过了半个月,还是二十天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已经彻底忘记了真正的食物是什么味道的,整个人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变得昏昏沉沉的。
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倒下休息的时候数一下身边孩子的数量,走的时候再点一下;刨到草根发现带着水分的树皮,还记得要分成五份。
精神越来越稀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好像又听到有路过的饥民,嫌弃他们五人,避得远远的。
然后那些讨人厌烦的秃鹫又来了,似乎就在等着他们断气,然后尽情地大快朵颐。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只觉得这些秃鹫扑动翅膀的声音太吵了,顺手抓起一把泥土朝着那些秃鹫发出声音的方向扔去,应该是砸中了,因为那些秃鹫离得太近了,然后惊起一阵扑哧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