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里,虽然有恭王和关卓凡两位哥哥,但这个场合,不能请安,不能问好,他对着恭王和关卓凡,默默地呵了呵腰,在角落里寻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一声不吭。
很快,睿亲王仁寿、庄亲王奕仁、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以及科尔沁亲王伯彦讷谟诂,都到了,四个大军机,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也到了。
屋子里挤满了人,灯光昏暗,人们小声地交头接耳,气氛十分压抑。
最后一个到的,是醇王,他一进门,就大声说道:“嗐!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儿!”
恭王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瞎嚷嚷什么?什么叫‘这档子事儿’?这是‘喜事儿’!”
醇王立刻收声。
不过,谁都知道,这不是什么真正的“喜事儿”,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实在是难为了一班亲贵重臣。如丧考妣是不行的,欢天喜地更加不行,屋子里,人人都觉得别人脸上的神情,古怪难看,却不晓得,自己的神情,在别人眼中,一样是古怪难看。
尤其是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四个。
这四位,有的是“罪余之家”,如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有的年纪轻,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大风浪,如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他们身上,都没有什么像样的职分,也从来没有办过什么像样的差,与政治中枢,一向隔膜,别的人,进宫之前,大都由传旨的太监口中,得知出了什么事儿,他们四个,却是一无所知既没有人巴结他们,他们自己也不敢问。
可是,宫门下钥之后,传召外臣,体例所无,必定是出了天大的事情,才会这么做!不晓得这个“天大的事情”,是出在宫里边儿,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如果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单是想一想,就差点儿要晕了过去!
因此,紧紧地揪着心,微微地打着哆嗦,进了宫。
一进宫,眼睛瞪大了,宫里居然在张灯结彩什么情况?
有什么喜事儿吗?
不对啊!
见到的每一个人值班的官员、太监、苏拉,人人脸上的神情,都像死了老子娘似的。
这才知道,皇上“出天花”了。
果然是“天大的事情”!
虽然,这个事儿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可那份惊骇莫名,也不必说了。
“人既然到齐了,”关卓凡说道,“二哥,六哥,咱们就‘请起’吧!”
“二哥”,指的是庄亲王奕仁,他行二,年纪比恭王还要大出一截,在坐的亲贵中,辈分是最尊的。
奕仁点了点头。
“就请二哥打头,六哥次之……”
奕仁连忙摇手:“逸轩,这个使不得,这个很该由你……”
顿了顿,“或者老六……”
恭王打断了他的话:“二哥,逸轩排的次序是对的这是‘叩喜’,不是朝堂议政,你若不在,自然是我打头你就别瞎推让了!”
“啊?啊,好,好……”
于是,庄王打头,恭王次之,一大屋子人一个个出了军机处,鱼贯而入内左门,沿西一长街前行,左转入遵义门,再右转入养心门,进了养心殿。
“叩喜”的地点,自然就不是西暖阁,而是平日议政的东暖阁了。
一进明殿,抬头一看,氤氲缭绕之中,居然是一尊宝象庄严的神像柳眉樱唇,竟是一位女神仙。年纪大的,晓得这是什么花样;年纪小的,不免又瞪大了眼睛,这是何方神圣?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东暖阁内,有站有跪,乱糟糟一大屋子人,烛光摇曳中,一片参差不齐的“给皇太后叩喜”、“给皇上叩喜”的声音,此起彼落。
这个场景,叫关卓凡有了一种颇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这是一个戏台,正在上演一台荒诞的戏剧。
中国,真的是不能不改、不能不变了。
可是自己不正在利用这种荒诞,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吗?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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