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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紧握着的手,微微的放松了。
慈安轻声说道:“你起来吧,一直这么着……也怪累的。”
臣子在“下头”跪着,“上头”那一位,说出“你怪累的”之类的话的,咱们的慈安姐姐,不晓得是不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位?何况这位臣子,不过单膝下跪?再者说了,也没有跪多久嘛。更何况,这位臣子手里,还捧着母后皇太后一双嫩滑的柔夷?在握,真是何累之有?
不过,关卓凡脸皮虽厚,也不好说“俺不累,俺不累,俺就‘一直这么着’好了”,他说的是:“臣谢母后皇太后体谅。”然后,站起身来。
如此一来,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自然而然,就松开了。
一抹红云,飞上慈安的面庞,她伸手拢了拢微微散乱的鬓角,心境略略平复了,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她’呢?怎么办……才好呢?”
关卓凡默然不语。
慈安柔声说道:“我晓得你不好受,也实在是难做……”
顿了顿,觑着关卓凡的神色,试探着说道:“要不然……咱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照旧?”
关卓凡苦笑了一下,说道:“只怕装不了傻。皇上的病情,台面上、文字上,固然尽可归之于‘天花’也必须如此;可是,台面下,这个‘邪毒’,到底是什么,又是从哪儿来的,讲得再怎么含糊就算不提及‘杨梅’二字,也得给亲贵们一个交代。这,大约是蒙混不过去的。”
他叹了口气:“一味推搪,只怕大伙儿猜疑得更狠了,人心亦因会此更加动荡,此实非朝廷社稷之福。”
“这……”
“再者说了,”关卓凡说。“就算咱们不说,脉案摆在那儿,症状摆在那儿,王守正、魏吉恩看得出来。别人,未必就看不出来。”
“……也是。”
“还有,”关卓凡说,“有些事儿,猜也猜得出来。譬如。太医和内务府的嬷嬷,奉懿旨替长春宫、太极殿的宫人们‘验身’,纵然主其事者,守口如瓶,但最多只能守得住,具体‘验’些什么?至于‘验身’这个事儿本身,是瞒不住的”
“啊……”
“‘验身’的结果,其实也是瞒不住的被‘验身’的宫人,‘验身’之后,皆放归原位原来当什么差。‘验身’之后,还是当什么差,这就证明了,这些宫人,都没有问题。”
“啊……对呀……”
“人们会想,”关卓凡说,“宫里边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的‘验身’?不消说,自然是和皇上的病情有关的!宫人既然无辜,那么。就是说,皇上体内的‘邪毒’,非‘过’自于外人,既如此。那就只能是”
说到这儿,打住了。
慈安悚然说道:“那就只能是……‘过’自生身父母不是先帝,就是‘她’了!”
“是,”关卓凡说道,“接下来,臣能想得到的。别的人,大约也能想得到先帝其余的妃嫔,既皆安堵如常,则先帝自然未曾被此‘邪毒’。皇上的‘邪毒’,既非‘过’自先帝,那么就只能”
事实上,“臣能想得到的”,“别的人”,未必就一定能想得到。关卓凡一连串的“推理”,也并不是毫无破绽可寻。但是,慈安的思路,已全然为关卓凡左右,这些话,听在她的耳中,严丝合缝,无懈可击,她不能不相信,一切事情,确实都会照着关卓凡所说的那样,发生、发展。
“那……可怎么办啊?”
慈安的声音,透着真正的惶急这一次,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慈禧。
关卓凡默然片刻,说道:“臣,心乱如麻。”
“好,好,”慈安赶忙说道,“我不逼你,你慢慢儿想,慢慢儿想。”
过了好一会儿,关卓凡还是没有说话,慈安忍不住了,试探着问了个在心底纠结不休的问题:“你说,‘她’……呃,怎么会……呃,得了这么个毛病呢?”
话一出口,慈安就后悔了,正想着说点儿什么“乱以他语”,只听关卓凡说道:“年深月久,难以究诘。”
“是,是!”慈安赶忙说道,“都是老皇历了,别去翻它了!”
“不过,”关卓凡微微苦笑,“咱们不去翻它,一定有人会去翻它。”
“那……如何是好啊?”慈安惶然说道,“这个毛病,说不定,说不定,呃,说不定也怪不得她……说不定,她也是……从父母那里‘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