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嗓子略觉干痒,端起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小口茶,放下茶碗,继续说了下去:
“‘二次长州征伐’,除了要赔还中、美的兵费之外,日本人自己的兵费,数目也很不小!”
“中、美的兵费,主要用进、出口的利、税来还;填他们自个儿的那一块儿的窟窿,就只好增加赋税了——幕府如是,其余参战各藩亦如是。”
“如此一来,雪上加霜,老百姓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
“除此之外,还另有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
“日本国内,一向银贵金贱,泰西各国,却是倒转了过来,银贱金贵,于是,洋商便拿本国的白银,大肆套购日本的黄金,日本各藩藩库的黄金,愈来愈少,没有法子,各藩只好走这两条路了——一是降低新铸金币的含金量,二是滥发‘藩札’——跟咱们之前的‘宝钞’差不多。”
“这么折腾下来,钱,自然是更加的不值钱了!”
“嗯,”关卓凡点了点头,“凡此种种,拿洋人的话说,日本目下的情形,就是极严重的‘通货膨胀’了。”
“ftion”表述为“通货膨胀”,徐四霖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愣了一愣,仔细想了一想,欢然说道:
“‘通货膨胀’——王爷这个形容,真正叫入木三分!”
顿了顿,“日本人的日子,本来就难过,再背上如此严重的‘通货膨胀’,真正不堪重负!于是,铤而走险的人,愈来愈多——打同治五年、即交泰元年年底开始,大大小小的暴动,就多起来了!”
“其中规模较大的,日本人称之为‘一揆’——”
“隐歧国的原田郡、安艺国的佐伯郡、赞歧国的多度郡、大和国的宇陀郡,这几个地方,‘一揆’规模最大,其中安艺国佐伯郡的‘一揆’,暴民数目最多,超过五千余人。”
“这是乡下;城里头,大阪、兵库,也先后发生了暴动。”
“即便江户、京都,亦未能幸免。”
“江户、京都的乱子,都是今年下半年的事情,且出奇的相像——开始的时候,都是城里的老百姓,聚集起来,要求‘平抑物价、救济穷民’,其中,江户的老百姓,走去江户内城请愿;京都的老百姓,走去二条城请愿。”
江户内城,是幕府在江户的“皇城”;二条城,又名二条御所,是幕府设在京都的行辕。
“之后的事情,”徐四霖继续说道,“亦如出一辙——请愿的队伍,走到一半,就给拦住了,两下里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然后就乱了,打砸抢烧,一发不可收拾,江户也好,京都也罢,由南到北,由东到西,小半个城,一塌糊涂。”
关卓凡沉声说道:“干柴烈火啊。”
“王爷所说极是!‘干柴烈火’——就是这四个字!”
“幕府那头……怎么说呢?”
“幕府自然是焦头烂额,”徐四霖说道,“不过,我跟德川庆喜见面,发觉他其实并不是十分的紧张。”
“嗯?”
“德川庆喜总是觉得,”徐四霖说道,“起来闹事儿的,不过就几个泥腿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什么‘一揆’、‘二揆’,并不是多么新鲜的事情,并不是‘二次长州征伐’之后才有的——以前也是有过的,也没见能拿幕府怎么样啊?”
关卓凡淡淡一笑,“嗯,他是没有见过咱们的发捻之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