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顿,“不过,‘濠濮间想’是什么意思?——这个他倒没说过。”
“回皇额娘,濠水、濮水是两条河流,庄子、惠子在濠水观鱼,在濮水垂钓,所谓‘濠濮间想’,就是寄情山水、逍遥自在的意思了。”
慈禧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依我看,说到学问,你一点儿也不输给那个婉妃,皇帝的老师,还不如请你来做呢!——妹妹做姐姐的老师,姐儿俩一块儿切磋学问,不也是佳话一段?”
微微一顿,“唉,可惜了!”
敦柔公主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不可抑制的猛的抽动了一下,引起了一股痉挛般的疼痛,她偏转头,做出注意力被高大的“探海灯杆”吸引过去的样子,以此掩饰和压抑内心的涌起的狂潮。
话出了口,慈禧也有些后悔,不过,她怎么想不到,自己这几句“吐槽”,在敦柔心里,掀起了多么大的波澜?见敦柔的目光转向“探海灯杆”,便也顺势转移了话头:
“这就是‘龙灯杆’了——现在是白天,看不出好处,到了晚上,拿滑轮将一盏大汽灯升上去,乐寿堂南边儿、玉澜堂西边儿这一片湖面,亮的跟白天似的,下头的人都说,天上出了两个月亮呢!”
微微一顿,“于是,都拿这盏大汽灯叫做什么‘水月灯’。”
敦柔公主附和的笑了一笑,“这个名字好——贴切的很!”
然后,抬起头来,向上看去。
这个“探海灯杆”,乃是两根粗大的绿漆木柱,各自立于汉白玉底座之上,间宽丈半,高四丈有多,上托一架半圆形透雕龙纹的镀金铜梁,一眼看过去,整个形制,犹如一座气势恢宏的拱门。
再细看,铜梁上,两条龙纹,中奉一颗红色铜珠,铜珠下有滑轮——想来,那盏所谓“水月灯”,就是悬挂在这个地方了。
“女儿又开了眼界!”敦柔公主说道,“这个‘龙灯杆’,大约又是全北京的独一份儿了——说不定,还是全中国独一份儿呢!”
“算是吧!”慈禧并不掩饰语气中的得意,“要说灯杆,万寿山后山苏州街那边儿,也有——苏州街两岸夹河,岸边儿的路又窄,因此,岸上也要有汽灯照明;不过,苏州街的灯杆,都是单柱的形制,像这种双柱的形制,还真是独一份儿——”
顿了顿,划重点:“而且,清漪园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探海灯杆’,只在修颐和园的时候,才折腾出这个花样来。”
“是啊,”敦柔公主说道,“乾隆爷那会儿,哪儿有‘水月灯’这回事儿呢?”
说完,微微透了口气,向两旁看去。
画廊宛转,粉墙如带,向东、西两个方向,远远的延展开去。
敦柔公主默默地目测了一下距离,又回想了一下从玉澜堂走到这里的路径,心里头有谱了。
“乐寿堂的规制,似乎……比玉澜堂要大一些?”
慈禧微微一怔,随即坦然说道:“大不少呢!”
顿了一顿,“玉澜堂前后四进,不过,只有一路;乐寿堂虽然前后两进,却一共三路——这就比玉澜堂大了。”
再顿一顿,“还有,乐寿堂的进深,超过玉澜堂,乐寿堂的两进,抵得上玉澜堂的三进,譬如‘永寿斋’,南通东跨院,西连乐寿堂后殿——哦,过来的路上,你见到了吧?”
“是,女儿见到了。”
“永寿斋本身,”慈禧说道,“其实是一个二进的院子,因此,乐寿堂到底算是两进抑或三进,还不大好说呢。”
顿了顿,“永寿斋在东边儿,西边儿,就是‘扬仁风’——清漪园的时候,‘扬仁风’也是两进的,一进是乾隆爷的寝宫‘乐安和’,二进是花园;修颐和园嘛,‘乐安和’就不必恢复了,花园的规制,便扩大了一倍,目下,整个‘扬仁风’,就是一个花园——迟一点儿,我带你去逛一逛。”
“谢皇额娘。”
“唉,其实呢,”慈禧说道,“当初我的意思,是你‘东边儿’皇额娘住乐寿堂,我去住玉澜堂,可是,她死活不肯,说她喜欢看水,住玉澜堂,站在窗户边儿,望出去,就是好大一片水,住乐寿堂,还得走出大门,才看得见水,所以,一定要住玉澜堂。”
顿了顿,“她也许是客气,可是,态度坚决的很,我没有法子,拗不过她,只好照她的意思办了。”
慈禧的口是心非,敦柔当然听的出来,不过,她只是以为,“东边儿”为人谦和,乃将颐和园里最好、最大的居停让给了“西边儿”,绝对想不到的是,两宫皇太后如此分配寝宫,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慈禧带着一个“小的”,因此,需要更大的居住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