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就是一七八九年的大革命。”
“艾雷,你晓得的,海军不比陆军,大革命之前,海军的中高级军官,几乎都是贵族,而罗伯斯庇尔一党,最爱杀的,就是贵族!雅各宾派上台之后,法国的贵族们,或死、或逃,海军亦不能幸免,重要将领,几乎为之一空,到大革命结束的时候,海军人才凋零,已是面目全非了!”
“这是法兰西海军最大的一次浩劫!而且,创巨痛深,大约永远也不能彻底痊愈了!”
孤拔默然片刻,黯然点头,“是。”
“第二个原因——”
萨冈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略有些艰难的说道,“是皇帝陛下。”
“啊?”
“我说的不是今上。”
孤拔一转念,明白了:您说的,是今上的叔上大人。
拿破仑一世逝世已经多年,不过,许多法国人提起他来,依旧一口一个“皇帝陛下”,不细究前后语境,常常闹不清楚,这个“皇帝陛下”,说的是今上呢?还是今上的叔上大人呢?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孤拔却更加意外,也更加疑惑了。
拿破仑一世在法国军界地位之高,古往今来,不做第二人想,尤其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视拿破仑一世,犹如神明,萨冈本人,又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波拿巴主义者,怎么会将法国海军衰败的这口锅,扣到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的头上呢?
“我以为,”萨冈慢吞吞的说道,“‘以陆领海’之定型,就是皇帝陛下手上的事情。”
“这……我就不大明白了,请将军开释。”
“艾雷,”萨冈叹了口气,“你好好想一想,特拉法尔加海战,咱们是怎么输的?”
一八五零年,拿破仑一世意图大举进攻英国,设计了一个异常精巧的“声东击西”的计划:
将罗什福尔舰队、布雷斯特舰队、土伦舰队合兵一处,袭扰英国在西印度群岛的殖民地,解救被困的西班牙舰队,待英主力舰队前去营救时,法舰队掉过头来,直扑英吉利海峡,通过时间差,确保海峡的临时制海权,掩护陆军登陆英国。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维尔纳夫率领的法西联合舰队,始终被纳尔逊率领的英国皇家海军地中海舰队死死咬住,无法与其他分舰队会合,最终被迫在西班牙的特拉法尔加角与英舰队展开决战。
即便如此,特拉法尔加海战打响之时,法西对英,也是一个以多打少的局面——双方舰艇数量之比为三十三对二十七。
然而,海战的结果却是——
英国皇家海军舰队,阵亡四百四十九人,伤一千二百四十六人;法西联合舰队,阵亡三千二百四十三人,伤二千五百三十八人,被俘七千人,包括主帅维尔纳夫。
战舰方面,法西联军被俘二十一艘,战沉一艘;英军则未失一舰。
英国最大的损失,就是纳尔逊于是役阵亡。
是役之后,法国彻底失去了制海权,英国海上霸主的地位,一战而定,迄于今日,磐石不移。
某种意义上,一八零五年的特拉法尔加海战,可算是一六九零年比奇角海战的翻版,只是,胜者、败者的位子,也翻转了过来。
“这……”孤拔沉吟了一下,“特拉法尔加海战之败,自然是因为维尔纳夫指挥不力之故……”
萨冈微微摇头,“维尔纳夫的指挥,自然是有问题的;不过,这不是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
“首先,”萨冈说道,“皇帝陛下设计的战略、战术,就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这个计划,确实精巧,可是,就是因为太精巧了,所以,几乎没有成功执行的可能!”
“大海不是陆地,有洋流问题,有风向问题,而且,一八零五年还是风帆时代,船只航行,尤其受洋流、风向的影响,茫茫大海,要求几支分舰队相互配合,实现精巧的‘时间差’——怎么可能?!”
孤拔心头一震,是啊!
随即冒出一个念头,这岂非就是——
萨冈把他的念头说了出来,“皇帝陛下这是将海军当成陆军来用了!——唉,以皇帝陛下之英明,也犯了同卡洛波特一样的错误!”
顿一顿,“皇帝陛下天纵奇才,可是,他的天才,只局限于陆地——他并不真正了解海洋——把海洋当成了陆地,把海军当成了陆军,才会制定出看似精巧、其实不切实际的作战计划!”
“而且,他还要隔空遥控指挥——海上作战,因为客观条件的复杂,必须赋予舰队主官足够的自主权,见机行事,寻机歼敌,哪里遥控的来?说到底,还是不明白海、陆异途,拿海军当陆军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