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已经有脚步声远远传来!
“将军!牵招领兵追来!子龙将军去拦他了!”
她的嘴角轻轻翘起。
露怯了!
牵招露怯了!
他丢下了唾手可得的前军溃兵,丢下近在咫尺的大营和城池!
什么战利品都不要,什么功劳都不抢,一心一意转过头来追赶她了!
那绝不意味着牵招格外赤胆忠心!那意味着袁绍的中军出现了她所不知道的大问题!
为了这场战争,她不止舍弃了她的前军、大营、城池。
——她舍弃了旧日里的一切!
现在轮到牵招,他能不能舍弃掉他的主公!
“一百步!”
“箭雨!箭雨!”
中军指挥需要艰涩到什么程度,才会在敌人已经冲到百步时才放出箭雨
可是即使放了箭雨,中军仍然在用侧翼对着她啊!
她的心是冰冷的,但又燃烧起了炽热夺目的蓝白火光!
“今日一战,我为选锋!”
她的剑破开乌黑的海水,灰白的浮沫。
她向着袁绍来了!
她最后的士兵也向着袁绍的本部兵马来了!
……这怎么可能呢
她那不足五千的兵卒,怎么能向着袁绍这数以万计的中军冲来呢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不怕死的选锋,这样不怕死的主将!
可是这支中军在按照号令,一步步向前,向着陆廉已经溃散的前军,还有地平线尽头那遥远的大营与城池前进。
想让它调转方向,想让它迎击陆廉这突如其来的兵马,是需要袁绍本人口令的!
这也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主公们需要自己的军队打胜仗,需要自己的将领勇猛善战,机敏果决。
但同时还需要他们听从自己的调控和指
挥,这一条的重要性甚至超出了对他们领兵作战能力的要求。
如果主公下达的命令和武将自己的判断发生冲突,听谁的
——当然是听主公的!如果听武将的,那不就成了他自己的私兵了!
兵书虽然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但那毕竟是将领独自领兵在外作战,可不是在袁绍眼皮下自作主张!
主公就在土台上看着他们!主公说向前,他们怎么敢停下来,怎么敢向左右而去,迎击陆廉的分兵!
主公终于醒了。
就在中军被撕开一条口子,周围亲卫已经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阻击陆廉时,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喝一声!
“高干!高干何在!”
他有马铠三百,尚未动用,而陆廉已是强弩之末!
这不是动用马铠最好的时机,但袁绍与牵招,甚至与陆廉心中所想,竟然出奇的肖似。
……这不是光辉传奇的一战,这是泥巴里打滚,用指甲抓,用牙齿咬,用头,用脚,用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去拼杀的一战。
他不再肖想赢得漂亮体面,不再考虑兵马损失。
他甚至连天下都不在乎了。
他必须赢下这一战,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我们呢
我们要如何赢下这最终的决战
披了马铠的战马还是战马吗
张辽说,是,但不完全是。
骑兵最大的威胁是速度,当骑兵跑起来后,能威胁骑兵的东西不多。
当骑兵和他的战马披上铁甲后,那些原本能威胁到他们的东西也几乎不存在了。
所以停下的马铠兵尚可一战,奔驰的马铠兵对上步兵,不可战胜。
——钩镰兵也不能战胜吗
钩镰兵会死很多很多,直到他们士气崩溃,你不能指望他们战斗至最后一人。
所以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钩镰兵独自面对冲锋践踏而来的马铠兵。
不能让马铠兵有冲锋被阻,立刻后撤,整理阵型后再次冲锋的机会。
必须在这些重骑兵第一次冲锋时就留下他们。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钩镰兵有更大把握留住马铠兵呢
“温侯当年曾嘲讽袁绍不知兵,比不过并州铁骑纵横突骑的精妙战术。”张辽这样说道。
他是在那个冰冷的夜晚,照在月光下与她聊起这件事的。
张辽的神情很平静,像是在说“我知道哪一坊的胡饼最好吃,你听我的,明天咱们就去他家”之类的事。
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除了吃东西的口味和她有点不一样之外,其他都很商量得来。
他也是用这种口吻说起马铠兵的。
对面中军分开一条路,她立时警觉,身边钩镰营大声呼和,刚将背后的钩镰取下,那支乌黑的骑兵就走了出来。
他们刚开始走得不快,逐渐开始小跑,而后骑兵呼喝,战马抖擞,带着钢铁铸成的冰冷而磅礴的气势,向她而来!
时间算得正好,像是两边商量过一样。
张辽的骑兵从她身后奔驰而过,有风卷起旗帜,遮蔽住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