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翼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如金石相击,丹凤眼微微眯起,内中射出两道冷芒。
“云兄,莫要冲动。”印辛一脸愤慨,却还是理智的拍了拍关云翼的肩膀,迎接他的却是楚国上将冰冷无比的一瞥。
“宵小之辈竟敢杀我袍泽,印兄若能忍住,大可就此不理。”
宛如重枣的脸上浮起浓浓的怒意,关云翼五指轻舒,随后握紧刀柄。
在五虎上将中,关云翼是最可怕的存在,可他的名声却并不像其余几人那么响亮,只因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真正的军人不会像华飞那样不遵号令,也不会像王越那样动辄归隐洒脱不羁,他受命于楚君,令行禁止,即便楚君命他暗杀华飞,他也会放下所谓的尊严毫不犹豫的出手。尊严和荣耀又是两码事,放弃尊严有时只为了那几乎看不见的荣耀,而在军人的荣耀里,袍泽往往占据极重的份量,关云翼已经眼睁睁的看着盟友被敌人所杀,他没能来得及出手相救,却还有机会为他们报仇。
“哈哈哈,好,既然关大将军愿尽袍泽之情,印某自然不会做那逃兵。”
或许被关云翼所感染,又或许被一地鲜血刺痛了双眼,印辛笑了笑,扬起手臂方正之槊已在手中。
“两位......”
转头看向张布施和无华,关云翼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他是想给匡将们报仇,却并没打算为了报仇而牺牲自己。光凭他一人之力想要杀死峡谷中的十来名苦修并非不可能,却要担着极大的风险,多一个印辛倒也有三四成把握,而眼前这两个少年人年纪虽不大,却都是斩将杀人的好手,若再多上他们,胜算足有六七成之多。
“穿布鞋的,不如就在今晚让我痛快一下。”
盯着那几个笑起来都是面皮不动的漠北修士,无华的喉咙打了个咕噜,低声说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苦修,的确该杀。”
迎向三人的目光,张布施面无表情道。
目光相触,四人同时点头,下一刻身影齐齐消失。
关云翼,楚国人,印辛,魏国人,无华,秦国人,张布施,关西人。四个来自不同诸侯国的大匡强者,在面对异族的挑衅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联手回击。
南荒的月色仿佛永远洗不干净的旧纱,斑驳而昏暗,就这样一片并不动人的月色下,一场乱斗即将上演。月华星光将四道奔往不同方向的身影拉长,刻于南荒画卷中,就好像许多年后的缩影,只不过那时的画卷已经大到令人难以想象,画中的人也大不相同。
第一个出手的,自然是楚国虎将关云翼。
东海养名将,一刀霸五虎。紫龙若不出,谁人争其锋。
他的刀据说是东海深处的礁铁所铸,凡火不能熔,海水不能腐,十三载锤炼而成,方出世时竟长啸三日而不止,却被路过的少年关云翼张口喝住。那位炼刀大家啧啧称奇,问关云翼有何志向,云翼答曰镖长。
彼时的楚国上将还只是一区区小镖师,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做十名镖师之首,如今看来确实令人哑然发笑。不过那名炼刀大家没有笑,细细打量了一番关云翼,随后交托了他一趟镖。此镖便是那柄宝刀以及一口信封,却只请关云翼一人帮他押运,送往东原行省,到了东原再打开信封,信封中自有取镖人的姓名。
从楚国到东原行省隔着关东平原,众所周知,关东平原群匪为患,其路漫漫,非千人队难保全身。
当关云翼历尽九死一生,从楚国来到东原行省时,他已体无完肤,奄奄一息。
颤抖着手打开信封,看到信笺上的那几个字,素来不苟言笑的关云翼笑了起来。
收镖人,东楚大将,关云翼。信笺上如是写道。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难求。每一段传奇的背后,总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若没昔日那位刀匠的慧眼识得蒙尘珠,关云翼定还在镖局里当着镖师,或许已经成为镖长,更甚者能当上镖头。只不过从此以后楚国便少了一员鼎国之将,而天下间也少了那三刀。
用安伯尘的话来说,那是日残月殇地裂的三刀。
南荒无人问津的峡谷中,漠北苦修们放肆低笑着,直到一个男人提着一柄刀从夜色里奔出。
夜色里没有太阳,只有明月和群星,于是乎,长刀举起的瞬间,明月群星被刀锋剥落了光泽,黯然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