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
刘瞎子有些发懵,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
大盖帽苦笑一声,这种情况在农村比比皆是,都是那种活着没人管死了没人疼的“黑户”,可现在傻子立了功,要做笔录进卷宗的,总不能堂堂的公安局卷宗里如此记录吧:某某年某月某日,兴庙乡瓜洼村见义勇为的傻子同志协助公安局六名干警抓捕两名持枪要犯。指不定地区公安局还要做一次专门的报告会呢,会上又该如何解释?
这都什么事!?
协助办案,是孙科长在山上和傻子达成的秘密协议,孙科长没有多说什么,以他的身份,还没到放下身价来恳求傻子的地步,傻子听到话音便将其中的弯弯整明白七七八八,当即点头答应。
马兆祥插嘴道:“瞎哥,当初梅英去世时,不是留下块玉吗?记得上面好像有傻种的名字,梅英死了之后是胡四抱养了傻种,那块玉应该在胡四手里。”
“吱——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事!”刘瞎子连连咂嘴,吩咐道,“大顺,你跑一趟胡老四家,把那块玉找来,快去!”
“好嘞!”
听到吩咐,杜大顺迅速地从椅子上翻起身来,取过桌上的一盏马灯火急火燎地奔向屋外。刘瞎子对大盖帽抱歉地说:“同志先歇会,等等就来。”
大盖帽答应一声,转身进屋。从另一间里屋传来孙科长的怒喝:“给我老实交代,到底做了多少次案,偷了多少东西,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紧接着是甩皮带抽桌子的嘣嘣声,刚刚打盹的干部们立刻又被惊醒,跟着紧张而又兴奋,竖起耳朵听孙科长如何审讯罪犯。
刘纯连试图上前听个明白些,立刻被刘瞎子扯住,刘瞎子瞪起眼低声怒道:“你小子干什么!?警察同志办案,少给俺添乱子!”
过了片刻,胡四被杜大顺带到村部。胡四是个五十余岁的老农,身形瘦长,弓着腰,披着一件光板的羊皮袄,脏兮兮的哪里还有半点原色。当年县里救济瓜洼村一批牛羊,试图发动群众自力更生,动员会开了,群众代表信誓旦旦地表态了,结果县干部前脚走,村民后脚便杀牛宰羊,人都吃不饱,哪来的粮食草料喂养这些牲口。除了这件羊皮袄,还有刘瞎子家的牛皮门帘也算是这一事件的历史遗留产物。
也是从那以后,上级除了下发救济粮给瓜洼村,再也没有任何的扶贫计划或是其他实际行动,仿佛瓜洼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主。
胡四的眼睛有些发红,那可不是伤心流泪造成的,而是着急上火引起的。傻子两岁时爹娘先后撒手西去,胡四家还没个男娃,便将傻子抱回家养活,一是图着续个香火,二是想着将来做个劳力,不成想将傻子养活到六岁时才整明白是个弱智儿,自家又先后养了两个带把的,立刻将傻子扫地出门。
那晚下着大雨,傻子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嚎哭,半个村子不得安生。渐渐地傻子的嗓子哭哑了,瘦小的身形在雨水里瑟瑟发抖,伴随他的只有黑夜中无助的抽泣,最终是老村长领着他到村部住了下来……
胡四着急上火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眼热那三百块钱,虽说他狠心将傻子扫地出门,可怎么说自己也曾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傻子带了三年多时间,总有那么点情分吧!当杜大顺找到他,正在屋里来回焦虑地踱步,前些天因为家中琐事和老婆子吵了一架,出门见到傻子抬脚便踹,仿佛能解心头之恨一般。现在傻子立了功,胡四顿时纠结起来。
杜大顺问起傻子娘留下的玉,胡四立马呆了,也才想起一个紧要的事情:傻子的户口落在他家。
想到了这个,胡四激动异常,翻箱倒柜找出自家的户口本。每年村里发放救济粮,户口本便是凭证,这也是胡四一直保留傻子户口的原因,可户口本上傻子的大名又让杜大顺挠头:刘傻种。显然这个名字不符合科学,无利于宣传傻子的英雄形象。
傻子姓刘,那是因为他娘姓刘,是本村人,论辈分是刘瞎子的远房侄女,所以才有傻子叫刘瞎子“二爷爷”这个出处。
杜大顺坚持胡四找出那块玉,胡四顾左右而言他,杜大顺怕大盖帽等得急,索性带着胡四来到村部。
刘瞎子劈头便问玉在哪里,胡四胡乱搪塞,一会说想不起来,一会说可能丢了。里屋的傻子闻声而出,见到胡四还在胡言乱语,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声道:“我记得,那年我才五岁,你把那块玉拿到镇上换了一斤干烟叶对不对?”
所有人的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嘴巴成了圆形的胡四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个耳光,心底暗骂道:谁再说狗日的傻种是傻子,老子就跟谁龇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