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虽会时不时揶揄朱松几句,但却也是真心实意在教授。
在朱允熥的带领之下,朱松渐渐变得熟练,活儿没少干但却没了之前的叫苦不迭。
等把三种粮种都种上,原本坑坑洼洼的地方变得松软平整。
别说,还挺有成就感。
太阳快要下山,天气开始凉了。
朱允熥就在园子里洗漱后去掉汗衫,换了身出宫常穿的便衣。
趴在地上把魏良仁取来的柴火点燃,待到火焰着过去后,把用作粮种淘汰下来的土豆和红薯全都丢了进去。
朱松等人趴在火堆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口水都要掉出来了。
“哥,啥时候能吃?”
朱允熞头杵的最近,仿佛马上就要伸手去火里抓了。
“早着呢。”
“才刚放进去,且得等着呢。”
朱允熥用棍子翻滚着放进去的土豆和红薯,顺带着回了朱允熞一句。
老朱和朱标席地坐在他们不远处,瞧着这些人饿狼捕食的没出息样。
忍不住骂骂咧咧的,道:“饿死鬼投胎似的,干啥啥不行吃饭倒挺积极。”
朱标坐在旁边,只能劝着了。
“他们中午饭就没吃,想必是饿了。”
对这理由,老朱并不买账。
“他们没吃,咱就吃了?”
是都没吃。
但,那能比吗?
朱允熥在老朱面前肆无忌惮,朱标在老朱跟前更是想说啥就说啥。
在老朱话才落,朱标便随之补充上,道:“他们那不还小吗?”
“小是理由吗?”
老朱一眼瞥去,没好气道:“小就更应该吃苦耐劳,活儿没干多少就知道想着吃,十足的酒囊饭袋。”
“还有你那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就知道告状。”
对朱允熞出卖朱松,老朱很有意见。
说起这,朱标也有些发愁,道:“允熞这毛病看似没多大,其实是典型的缺乏担当,是得在这方面多上些心。”
就在父子二人说话的功夫,有的已经烤好了。
朱允熥用棍子扒拉出来,一掰两瓣松松软软的还冒着热气。
瞅着这,朱松几人眼睛都红了。
最后朱允熥停到了朱松面前,朱松丝毫没客气一把夺了过去。
就在朱松马上就要往嘴里塞的时候,朱允熥笑着揶揄,道:“这不仅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而且我这手可是刚刚才撒过粪肥,二十叔你还要不要吃可想好了。”
听到这,朱松表情出现了一闪而过的微妙变化。
随之,吹着气把土豆塞进嘴里。
“别说你洗了手,你就是没洗手我都不嫌弃。”
这家话。
适应的还挺快。
见在朱松这儿讨不到便宜,朱允熥也不再继续往下了。
把烧熟的挑出一些来,道:“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给谁的大了,给谁的小了,麻烦不说咋分都显不公平,太容易招人恨了。
还不如让他们各凭本事,靠自己的能力去拿呢。
带着挑出的这些,朱允熥拿给了坐在不远处的老朱和朱标。
这东西老朱和朱标也不是第一次吃了,不用朱允熥帮忙便自己扒了皮开干了。
朱标细嚼慢咽的,还带着些优雅。
老朱狼吞虎咽的,和他之前骂朱松他们几个的饿死鬼投胎差不了多少。
一遍烧一边吃,等把淘汰下来的粮种吃完都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朱松他们几个回了大本堂。
之后跟着老朱干活了,踩踏发芽玉米的事情可以翻篇了。
但,之前逃课却也是既定事实。
这自有刘三吾处置。
刘三吾不像黄子澄那厮厚此薄彼,他对大本堂的所有学生一视同仁。
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孙,只要犯错绝不姑息。
朱松他们几个回去,少不了得吃顿苦头。
而老朱朱标还有朱允熥三人各自换了衣服后,便直接去了奉天殿。
往常那些奏章最紧张的时候都由老朱一人批阅,现在每人不过才分了他们十份,要批完的话早就应该批完了。
三人到了奉天殿,静静候立着的五十个考生赶紧纷纷见礼。
这些人多少时间批完不重要,老朱也不是非要今天去种那些粮种,现在才来见他们,也是对他们耐心的考验。
连这么点功夫都等不了,又哪能长年累月处理了那些枯燥乏味的奏章。
老朱在龙椅上落座,朱标和朱允熥跟着站到了一边。
“都批好了吗?”
“批好了。”
五十个考生异口同声回。
“呈上来。”
听了老朱命令,魏良仁当即送上。
十份一沓,总共五十沓。
老朱从随便翻开一份,先阅览了奏章上的内容,又看了考生最后的批阅。
接连看了好几份,老朱彻底放下。
得到老朱眼神授意,朱标站了出来冲下面考生,道:“诸位可以回去了,这是最后一项考察了,凡录取之人朝廷会在近日发放官文。”
“没被录取者也切莫灰心,各位能在数千人中脱颖而出站在这里已足见本身才能并不差,望各位都能再接再奖励在会试中金榜题名一展抱负。”
能得太子一番勉励,于这些考生也是个不小的激励。
“谨遵太子教诲。”
众考生拱手领命后,在魏良仁的带领下退出了大殿。
在众考生走了之后,朱允熥这才上前问道:“皇爷爷咋样?”
“凑活。”
老朱起身站起回了句。
“把这些都带去乾清宫,你们父子两个一块过去遴选。”
这么大的事情,不用老朱说都得过去。
很快,祖孙三人重新坐于乾清宫。
“从策论第一名依次开始吧。”
朱允熥把先找出黄淮的放到老朱跟前,又把剩下的奏章以策论排名按顺序放好。
之后,这才坐到了老朱旁边。
这和策论不同能中和考官的看法然后取中间值。
奏章的批阅看似简单,实在却能看出他们对处置各项问题的大局观。
而这并不是书本上的那些知识就足够了的,还需要他们能有一定的阅历。
总之,要想从奏章的批阅上看出他们各自的能力,还需老朱祖孙商量着来的。
五百份奏章,虽然都已给出批阅,但需要从批阅结果中看出批阅者本身的能力,这并不比批阅一次容易。
三人一直忙到大半夜,挑选出紧急事务的奏章做了处理,剩下的留中慢慢处置。
之后几天早朝继续。
再有新的奏章也都还由老朱祖孙批阅。
在批阅奏章的间隙,他们还会从那五十个考生批阅奏章的结果中分析他们的才能,敲定最后的录取结果。
五天之后,终于敲定。
录取了九人。
七人是策论的前七名,剩下的则是梁焕和吴斌举荐上那两个特录之人。
前七人是否是朱棣组建内阁后的的第一批成员朱允熥不敢保证,不过他敢肯定的是这七人绝对都是青史留名之人。
如此看来,哪怕是有蝴蝶效应,但冥冥之中很多事情还是有定数的。
定下最后结果后,老朱下旨吏部招录。
同时,老朱还确定了礼兵刑工四部尚书的空缺人选。
只要有尚书主持具体事宜,四部工作忙是忙了些的,但至少能正常运转了。
礼部尚书门客新,原左春坊左参赞。
兵部尚书铁弦,原山东布政使。
刑部尚书暴昭,原北平布政使。
工部尚书严震直,原户部郎中。
朱允熥对其他人印象不深,但对这铁弦那可谓是记忆犹新。
历史上,靖难的时候把朱棣挡在济南城外不能往前不说,还差点就砸死朱棣。
一个文官能打到这种程度,瞬间秒杀李景隆耿炳文那些武将。
当然,在李景隆耿炳文没放水的前提下。
不过不管咋说,铁弦绝对算牛人。
等这大神进了京,得亲眼见见长啥样。
据史记载,朱棣打下京师后亲自审问铁弦,铁弦宁死不缺被先后割掉舌头耳朵鼻子,最后投入油锅。
真实与否不敢保证,反正铁弦足够硬气肯定不假。
老朱旨意下达的当天,吏部先负责征召了等待录取士子,之后又分别给升任四部尚书的那些人去了调动文书。
在京的马上上任,外地的则也需要在半个月内赶来。
不过一来一去的,至少得一个月了。
老朱旨意下达的当天,被录取的九人着了官服重新进宫谢恩。
老朱领着朱标和朱允熥召见了他们后,在乾清宫偏殿设公房把当天批阅下的奏章派遣了下去。
在老朱手下干活,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那是常有的事儿。
那九人刚刚被招募正高兴着,都跃跃欲试想要大展身手,对老朱安排的事情,个个高兴的合不拢嘴。
他们高兴,朱允熥也高兴。
有了他们批阅奏章,就能彻底减轻他的负担了。
接下来,他除了跟着老朱处理些重大政务外,剩余的时间也能多往职大那儿倾斜一下了。
那儿还有很多关键的技术,还需要他过去指点迷津。
当天抽到空闲,朱允熥就出宫了。
一直在职大待到宫门快要落锁时,这才动身赶了回去。
职大距城里太远,头天晚上不回去的话,明日早朝很难按时赶回去。
好出好回,再出不难。
这次若不按时赶回去,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等朱允熥回去,新组建的内阁已把批阅完成奏章送上来了。
老朱和朱标正在批红。
有了内阁的提前批阅,两人处理起来的速度很快。
“皇爷爷。”
“父亲。”
朱允熥行礼后,也主动加入。
他也想看看这些人对奏章的处理能力到到底乳很。
大概连半时辰都没用,三人便处理好了一天才能批好的奏章。
之后,开始就这些人评头论足起来。
那些刚出现在老朱视线里的,年轻又有才干,精明又有学识。
各有各的优秀,加以培养确可成才。
唯有对解缙,老朱感慨颇多。
“这解大绅头上是长角了不成,这么多年了棱角还咋这么分明,这才刚进内阁就和上司搞对立。”
今天,解缙还和首辅黄淮吵了一架。
原因两人对一份奏章意见相左,黄淮没因解缙的冲撞不高兴还曾和解缙商讨,哪知黄淮一退再退都退好几步了,解缙却一步不退非要坚持自己。
最后,还是黄淮做主,把两人的意见都赋于奏章上面,请老朱来做最后的定夺。
其实,作为皇帝官员并不愿意看到官员一团和气,内阁有解缙这样的人在反倒更有利于发展。
老朱希望解缙学会圆润,不过是出于希才爱才,不希望解缙折损在吃人的官场上。
“现在看来解缙还和几年前一样,这样的人即便放在内阁恐也会祸及自身,不如找机会给他派遣个治经着书的差事,让他安心研究学问吧。”
历史上,解缙曾编撰纂过《永乐大典,让他重操旧事干回老本行应该没啥问题。
“他要能沉寂下来,这些人早就沉稳了,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这世上有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也有毫无廉耻的真小人,同时也会有至深至诚的贤良之士。”
“这些贤良之士的境界非常人所能理解,解缙不愿同流于官场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先让他在内阁干着吧。”
朱标缓了一下,说了自己意见。
“你说的对,他棱角要是能磨平就不是解大绅了,就先留他在内阁吧。”
“有他在内阁,省的那些人互相妥协了。”
与之同时,另一边。
吴斌刚刚下值,就找到了梁焕家里。
“梁尚书,你没有觉内阁的招募有问题?”
他咋没觉得。
没见他回了家,连官袍都没换。
梁焕等下人上了茶后,直接开门见山道:“吴御史的意思是,招录的九人其中七人是策论的前七名,只有我们两举荐的不属名列前茅?”
吴斌哪顾得上喝茶,担心隔墙有耳凑到梁焕跟前这才开口。
“梁尚书也看出了?”
“会试和殿试排名差别甚大的情况倒是有可能发生,但这次的遴选实在是太稀奇了。”
“我总觉得在公布策论结果时说的那些话里有话。”
“朝廷把我们举荐的人遴选进去,是为了给我们结更大网吧?”
“礼兵刑工四部尚书是安排侍郎举荐的,我们可都是亲自实名举荐,罢官和处斩的界限可都够了。”
梁焕本就心烦意乱,吴斌过来非但没解决问题,还又抛出了一堆难题。
“内阁的征召是在下一手办的,吴御史说的这些在下岂能不知道?”
“吴御史还不知道吧?”
“今天四部空缺的尚书也都下了御旨。礼部的门克新,工部的严震直明天就能上任,只有兵部的铁弦和刑部暴昭得等些时间。”
“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我们两这天官之首和御史之首今天掉了脑袋,明天就会有新人上任。”
“现在我们是绑在一根生绳上的蚂蚱,吴御史有啥好的解决办法还请畅所欲言。”
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这么点弦外之音哪能听不出来。
知道梁焕嫌他只出难题不解决问题,吴斌讪讪退回到桌前坐下。
他们现在就像桉板上的鱼肉,凭他们自身之力哪有资格和朝廷抗衡。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该争取还是得争取一下。
两人沉默了片刻,正准备再次开口,有门子跑了进来。
“老爷。”
“任长流和贺仕聪来了。”
听到这,梁焕和吴斌双双起身。
因之前任长流和贺仕聪常来拜会,没用梁焕的专门同意,门子便把两人领了进来。
一进门,两人先冲梁焕和吴斌见礼。
见礼过后,贺仕聪更是直接道:“学生去吴御史家里寻,知道吴御史在梁尚书这儿便和任兄一块来了。”
听罢,吴斌更惊了。
“你还去我家了?”
多稀奇。
往常不常去吗?
被吴斌反问,贺仕聪慢脑门不解。
梁焕很快随之问,道:“你们还来干啥?”
任长流是梁焕举荐的,主动回道:“学生今日被授官,特来感谢梁尚书的举荐之恩。”
往常多一份这关系,与他在官场上的发展多少会有些助力。
现在这,只会是枷锁。
梁焕摆摆手,道:“别,你们是衍圣公举荐的”
话说完,梁焕眼前一亮。
人是孔克培让他们举荐的,那孔克培肯定会有应对的办法。
即便是没有,也不能只由他们倒霉,孔克培他在后面看热闹吧?
“本官知道了,你回去吧。”
“你们是朝廷征召的,即便要报恩那也是报朝廷的恩,和本官没什么关系,要分得清楚主次。”
“明白吧?”
“回吧。”
说了些场面话,梁焕抬手把人赶走。
贺仕聪见任长流走了,本还想再与吴斌多说几句。
吴斌一瞧梁焕这架势,明显是想到解决这事儿的办法了,哪还顾得上再和贺仕从多说。
“梁尚书说的对,征召你们的是朝廷,你们要做的是效忠朝廷,做好你们的分内之事。”
“走吧。”
吴斌也发话后,等在外面门子,不给任长流和贺仕从多说的机会,立马就要送客了。
通过梁焕态度可知,这二位并不是在受欢迎的行列中。
看来往后,不能再让这二位进来了。
“请吧。”
门子赶人,梁焕和吴斌谁都不愿多言,任长流和贺仕聪虽然一头雾水,最终也只能告辞离开。
他们一时半会怕是想不明白了,刚举荐的时候这两位对他们热情都特别热情,前几天策论成绩出来较之以往就有所下滑了。
今天他们得到征召,更是话都不和他们说了。
按常理来论,他们的成绩越好,他们举荐之人不是应该更高兴吗?
这边,直到任长流和贺仕聪两人消失不见在,吴斌这才又问道:“梁尚书想到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