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编撰的《百科全书更是惠及天下匠人,在各行各业百姓中风评很好,臣以为二皇孙很也有贤君之相。”
这话一出,意思显然。
“你的意思意思是该立太孙?”
老朱虽没想象中那么生气,但那语气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话说到这儿,由不得他不回了。
“是是”
梁焕咽了口吐沫,结结巴巴地回。
“改立二皇孙?”
“是是”
梁焕才刚结结巴巴应下,老朱直接咆孝起身,破口大骂道:“放屁!”
“你以为二皇孙贤明,咱还以为三皇孙更贤明呢。”
“三皇孙排行于三又咋了,咱倒要看看咱这江山会不会亡于咱大孙手里。”
“谶语也好,天狗食月也罢,咱这些年啥场面没见过,不管天灾还是咱有绝对信心更有足够能力解决。”
“你们谁还有啥手段,不怕死的就统统使出来,看看咱能不能接的住。”
老朱的话意思显然,不管那谶语究竟是否是人为,也不管天狗食月究竟能否有灾祸,他都接下来了。
有了老朱这强硬态度,不仅吏部属官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没用了,就连打好腹稿准备回怼的勋戚都派不上用场了。
老朱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再说啥。
“不是说天要塌了,有奏的赶紧奏,没奏的就当好你们各自的差。”
“拿着咱的俸禄,纵使天榻了也得和咱一块担着。”
老朱话刚落,一队亲卫闯入。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老朱厉声呵斥,领头的曹炳充耳不闻。
“太孙有令,请文武群臣立即返回各自公廨,不经同意任何人不得乱窜,若有违令不遵者立即缉拿。”
曹炳宣布命令,亲兵军刀出鞘。
听罢,群臣惊呆了。
曹炳军校出身算是朱允熥的人不假,但咋说那都先是老朱的亲卫。
刚才老朱的命令,曹炳可听都没听。
这不是要谋反?
文臣咋咋呼呼,武将沉默不言。
对于朱允熥,他们还是了解的。
先不说以朱允熥的品行是否会做出这种事,但只要长脑子的,在有老朱绝对支持的前提下就不会做这种事情。
谋反是那么好背的吗?
“你”
在文臣的喧哗声中,武将中的曹震想要上前问个缘由。
才刚走没几步,就被曹炳逼退了。
“请父亲以后,莫要让儿子难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儿子拿刀逼着,这还要不要脸了。
“逆子。”
“敢对老子动刀?”
曹震不惧曹炳抽出一半的军刀骂骂咧咧继续往前,曹炳干脆把军刀直接抽出。
“在这儿没有父子,等回了家儿子任打人罚。”
“现在请景川侯退后。”
曹炳神色冷峻,丝毫情面不留。
之后直接越过曹震,冲前面的老朱和朱标跪地,道:“请陛下和太子立马回乾清宫。”
现在整个奉天殿都被曹炳控制,已经容不得老朱不听了。
老朱脸黑的跟锅底,抬脚下了御阶。
大明立国这么多年,老朱都不记得这么被动是啥时候了。
“你很好!”
走到曹炳身边,老朱咬牙切齿道。
曹震在老朱都跟老鼠见了猫,更别说是曹炳了。
曹炳进奉天殿前鼓起来的勇气早就消耗的一干二净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惶恐。
被老朱这么一点,吓得头都不敢抬。
直到老朱和朱标走下奉天殿的石阶,曹炳这才起身站起,道:“各位大人请吧。”
老朱和朱标都妥协了,那些文臣武将哪敢不听。
在曹炳二次开口后,不知是谁最先领头,很快先后离开了奉天殿。
回了乾清宫,老朱的不愤这才外露。
“你儿子又要搞啥,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咱是太宠他了吧?”
“咱把他的人安排进亲卫,不是让他为了方便控制咱的。”
“他这是要干啥,谋反吗?”
“他就这么等不及了?”
朱标想给老朱倒杯茶让老朱败败火,哪知那茶壶空空如也却见了底。
魏良仁在老朱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像这种情况可从来不曾有过。
“魏公公,魏公公”
朱标喊了大半天,魏良仁这才跑来。
放下新茶壶。拿走旧茶壶。
“二十四监和御膳房都被亲卫控制了,就连锦衣卫也在听亲卫调度。”
“负责茶水的内伺,没能按时把茶备好。”
魏良仁拿起新茶壶倒了水,和老朱解释的同时,又禀报了外面的情况。
“知道啥情况吗?”
朱标接过茶杯,问了一句。
“不知道。”
“亲卫和锦衣卫手段凌厉,根本没有解释的打算。”
魏良仁摇摇头,如实回答。
再咋相信朱允熥,总得知道发生了啥事吧。
朱标抿了口查,起身道:“孤去问问。”
出了乾清宫正殿,正赶上有队亲为走来。
“你们来。”
亲卫近前,大概在一米处跪拜。
“太子。”
朱标应了声,问道:“宫外发生了何事?”
亲卫互相看了看,摇头道:“不知。”
听到这,朱标不快了。
“孤没资格知道?”
见朱标不高兴了,亲卫单膝跪拜改为爽膝。
“是卑下也不知。”
“卑下接到命令控制乾清宫,至于是啥原因卑下并不清楚。”
事态紧迫,冲普通军卒保密也属正常。
“你们上官是谁?”
朱标语气稍微缓和,随之沉声问了一句。
“张永。”
想要无诏绝对控制宫城,非心腹所不能行。
曹炳,张永还有王远都是朱允熥心腹中的心腹,派遣他们处理并不稀奇。
“让他立马来乾清宫见孤。”
上面有令控制宫城,限制人员流动出入,又没卸了朱标这太子的权力。
“喏。”
亲卫领命退下。
盏茶功夫,张永出现。
进门后,先行了礼。
“说吧,太孙要搞啥?”
朱标捧着茶杯,端坐在椅子上问。
张永一脸的为难,苦大仇深道:“卑下不知道。”
控制皇帝和太子,很大的可能不等朱允熥回来他就被卡察了。
一个不知道,房间气氛陡然变得冰冷,两道目光凶巴巴袭来。
张永赶紧解释,道:“卑下真不知道,今天早上下了值本该沐休了,太孙派于实下了令。”
“命卑下封锁宫城,禁止人员随便流动,至于到底是啥原因卑下真不知道。”
“于实只转达了太孙的意思说,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他会回来和陛下太子请罪,现在只能委屈陛下太子了。”
连张永都不知道,说明事情不不小。
“咱是皇帝还是他是皇帝,让他现在就滚回来见咱。”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老朱不能发脾气把事态搞大,只有张永一人他又咋会再忍气吞声。
“卑下转告太孙。”
张永只能先应下,至于啥时候能通知到那就难说了。
别看他是负责封锁宫城的,但他只能活动于他所负责的乾清宫一处,就连他自己都出了乾清宫。
“咱还有批奏章的权力吧?”
老朱阴阳怪气问,张永连连点头。
“太孙说除禁止人员流动外,各有司衙门所有的公务照旧,只不过公文往来之类的需锦衣卫传递。”
老朱浑身的烦躁之气,不忿道:“咱闲来无事想批批奏章打发下时间,可以吗?”
老朱要做啥,张永哪敢阻止。
尽管老朱全程和风细雨的,但这种威压比被老朱骂一顿还吓人。
“卑下马上去取。”
张永应下后,爬起就跑。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大摞奏章从旁边的内阁中取来。
认认真真放到老朱御桉上,这才退后一步道:“陛下还需啥?”
老朱再有怨气,也还有理智。
这件事情的根源并不在张永这些人的身上,再咋为难都不足以解决这问题。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老朱信朱允熥,同时也疼他。
以老朱的能力,区区张永等人根本就拦不住他,他有一万种方法重新控制宫城。
只不过那样一来的话,那就要上演一场爷孙夺权的戏码,到时候朱允熥被太孙必然会当不下去。
即便能活命,这辈子都别想自由了。
“愣着干啥。”
“批啊。”
朱标端着茶杯久久不动,老朱扔出奏章催促了句。
奏章扔到桌上,朱标这才回神。
抬手打发走屋里内伺,道:“爹,您说会不会是因允炆?”
听罢,老朱抬头。
微微停顿片刻,笑着道:“你也有这么慌神的时候?”
见朱标仍还愁眉不展,老朱没再往下打趣。
“你不信任你儿子,总得信咱的眼光吧?”
“这么多年了,咱何时输过眼。”
“放心吧,你儿子精明者呢,他在力量选逊于你二儿子的时候都没曾使过阴招,现在就更不会了。”
“他非常他现在要是动了你二儿子,就凭他现在的实力是无法做稳他现在的位置的。”
“他和允炆或许会有竞争,但绝对不会见血。”
听了老朱的分析,朱标眉头渐渐舒展。
“允熥也是这样说过。”
老朱莞尔一笑,道:“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那儿子看似睚眦必报,但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管他外面有啥事,那小子既然想担那就给他写个机会,等他啥时候担不动,咱再给他擦屁股。”
“不过,这么多年了那小子还没出过岔子,在他跟前咱倒显得越来越没用了。”
老朱都没说啥,文武百官更没啥可说的了。
之后的几天,除了罢了早午朝,剩下的朝政该咋处理还咋处理。
也就是老朱别在乾清宫中没啥事可干,会从内阁那里拿些奏章批阅。
两三天过后,先是有内侍发烧。
又过了两天,朝臣也有发烧的了。
太医院负责宫城的治疗,刚发现内伺发烧后悄悄收治进太医院治疗。
后来随着发烧人数增多,逐渐在朝臣中开始蔓延,眼瞧着藏瞒不住这才公开。
因太医院收治不下,直接在午门和奉天门搭建帐篷安置。
凡有症状者,以及与有症状接触者会立马被收治进来。
这么长时间过去,谁知道谁和谁接触过,一时之间朝臣们人心惶惶的,本攻击天狗食月的一大好时机,也无心再利用了。
朝臣们没动静,老朱这儿坐不住了。
之前老朱表现的澹定,那是因为纵使天塌下来,他都能扛得住。
可在这东西面前人人平等,绝不会因你身份不同就怕了你。
卢志明里三层外三层全副武装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跪在乾清宫门口和老朱呈禀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医学院在确定后,太孙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京师,禁止了人员的流动。”
“调五城兵马司维护京师治安,由富明实业采购物资供应城中百姓的日常生活。”
“派医学院作第一梯队收治城中的确认者,同时征调城中做第二梯队协助治疗。”
“因人手短缺严重,太孙还下令职大全体听课,所有师生全部协助帮忙。”
“刚开始的时候,城中百姓多有惶恐,是太孙亲力亲为敲定每一处细节解决百姓的难题,以及负责治疗有司的难题。”
“为了安抚民心,太孙多次前往医学院探望确认者,也会亲自去城中人员密集之处视察。”
“在太孙的努力之下,应天府目前井然有序众志成城,没一个因暂时没了收入来源而有不满,所有人都相信这一天终将过去。”
朱允熥能力强,但还是爱冒险。
只是这时候,没办法斥责。
正如朱允熥做的那样,现在最需要的是齐心协力,老朱他不让朱允熥冒险,又凭啥让别人去冒险。
况且,有朱允熥的亲力亲为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解决百姓的恐慌。
除了有些冒险,朱允熥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不妥。
即便是老朱他自己,碰到这种情况他也会和朱允熥做一样的选择。
“那小子咋样了?”
老朱气息平缓,只剩担心了。
“太孙在第二天的时候就发烧了”
话还没说完,老朱勐然站起。
这东西到目前仍还未解,死在这上面的人不知道多少了。
朱标先于老朱,径直往前走。
卢志明一个劲儿往后退,劝道:“殿下别过来,臣接触的确认者太多,难免会有携带。”
劝住一时着急的朱标,卢志明这才又道:“殿下放心,太孙现在应该算没事了。”
知道老朱和朱标着急,不等他们多问,卢志明马上继续解释。
“太孙早在之前就曾指导医学院从牛身上提取牛痘治疗,早在发现之前医学院已找到提取之法。”
“太孙和医学院第一批,有了太孙的带头,很多确认者都纷纷响应,到目前太孙和第一批人都已经彻底痊愈。”
几千年的难题,这就攻克了?
“真的?”
老朱大喜过望,有些不相信。
“臣不敢期满陛下。”
“殿下说还得再等等,得治好的人再多一些,确保没有任何问题,会亲自带着药回宫帮陛下和殿下接。”
听罢,老朱和朱标这才放心。
之后的几天,在那些亲卫的大力疏通,以及老朱的默许之下,整个皇宫逐渐趋于稳定。
那些朝臣倒是一肚子不满,但上有老朱的默许,下又有亲卫的雷霆手段。
他们倒是不配合,但除了吃一顿苦头,别的啥也改变不了。
没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又过了几天,宫城终于开启。
朱允熥领着医学院的人带着牛痘回宫后,先去了乾清宫。
老朱年纪大了,为了老朱的安全。
这几天时间都是朱标负责和群臣间的交流,而老朱带着魏良仁一直待在乾清宫的寝殿。
朱允熥过来的时候,老朱正仰靠在床榻上看书。
“殿”
魏良仁先看到朱允熥,正准备出言呼喊被朱允熥抬手打断。
朱允熥静悄悄往前,还没走出几步。
老朱往下翻了页,头都没抬道:“你还知道回来?”
被发现,朱允熥大大方方上前。
“皇爷爷,孙儿错了。”
“请皇爷爷责罚。”
老朱书看的入迷,朱允熥进门尽管特意放缓脚步,但仍还是被发现了。
若说不入迷,朱允熥跪下老半天,老朱就是不搭理。
半晌过后,老朱还没搭理的意思。
朱允熥只能装可怜了,道:“皇爷爷,孙儿这几天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快半个月孙儿走遍了城中的千家万户,腿都快跑细了,能不能先让孙儿起来。”
老朱眼睛盯着书,少有的不急不躁。
“跪都不愿跪,这就是你的诚意?”
“亦或者说,你真就等着这一天了?”
“反正皇城宫城包括应天府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了,你要是想再进一步,咱就如待宰的羔羊连可派的一兵一卒都没有。”
老朱盯在书上,阴阳怪气的。
“呵,咱大孙好大的威风。”
“奉天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个千户一声令下咱都得乖乖听从。”
老朱之所以听从,是因信任朱允熥。
曹炳若真是去逼宫的,又岂能轻易控制了老朱。
越这样,说明问题越大。
老朱心中还有邪火,朱允熥只能陪着笑脸,道:“皇爷爷说哪里话,当时情况紧急孙儿来不及和皇爷爷具体呈禀,只能出此下策先控制了应天府的进出。”
“而皇城和宫城又是朝廷的中枢,一旦蔓延开来朝廷的日常运作瘫痪不说,还可能导致那些人借着天狗食月说事。”
“不过,不管咋说错了就是错了,孙儿是诚心来和皇爷爷请罪的,皇爷爷要是还生气,那孙儿就一直跪着,直到皇爷爷消气为止。”
敢兴兵控制朝廷的议事之所,并限制皇帝和太子的自由,这放在啥时候那都是大忌。
老朱即便是把他拉出去打顿板子,那都算轻的不能再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