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厮杀虽然未曾伤及任何一人的性命,但比起许多真刀真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的生死拼杀更要激烈。一方是骄横跋扈,蓄意挑衅飞狐军,一方是无比骄傲,誓死护佑六百年荣耀与尊严的血战老兵。
这些承继了先辈不败的军魂,骄傲自豪的霸王骑老兵们,在遭到飞狐军小辈的欺凌到头上之时,他们骨子里的武烈被此时的屈辱与悲凉所点燃,“霸王骑!武威!武威!武威!”呼喝着战号的老兵们将一切都置之度外,将这些年以来受到的委屈通通发泄到了挑事的对方身上。经历过血腥战场磨砺过的老兵用他们的刀,用他们的铁拳,用所有想得到的有效招数狠狠的招呼在对方的身上。
然而岁月的流逝却让这些骄傲的老兵最终成为无奈的落败一方。他们都是昔日参与过十八年前那霸王骑最后一场惨烈战争的老兵,年纪最小的也已经是和算是年轻的李晟差不多年纪了。体力成了制约他们的最大因素,握刀挥拳的手初始还是极为有力狠辣,然而渐渐的已是变得疲惫不堪,出手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拳头刀背挥舞的力道越来越小,渐渐无力软弱下来。
人数与体力上的优势,再加上杨云和他随从的勇悍,胜利的天枰似乎渐渐在向嚣张跋扈的飞狐军倾斜。
战马的嘶鸣声,双方士兵的怒吼声,拳脚兵器击中盔甲或者**的声音充斥着霸王骑的帅帐周围的土地,渐渐的这些刚开始响彻军营的声音逐渐的变小,沉寂。
李晟早就加入了战团,随同他的老兄弟们一起捍卫他护守了二十二年的尊严与荣耀。他不得不感叹自己已经老了,再无法如同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年那样与老兄弟们一起血战,一起走向胜利。
这场群殴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霸王骑老兵们虽然体力不济,但他们的意志却是无比的坚定,哪怕在倒下之前,他们也要拼尽全力再拉上一个垫背的,与他们一起无力的倒下。
日过正午,渐向西沉。
李晟紧握着手中的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退到了帅帐之前,守住了进入帅帐的通道,心中暗叹着岁月的无情。他的周围只剩下三十几名各个带伤的老兵,紧紧的结成了一个方阵,护卫在他面前。
在他们的面前,是已经跳下了战马,在面带着邪邪微笑的杨云率领下的两百多个飞狐骑士,他们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一步步的逼近面前那个小小的似乎已经脆弱不堪的方阵。帅帐周边的空地上,已是躺满了双方精疲力竭的伤员。
“怎么,就是这样也不愿意放本公子进去么?看一眼又不会死的,除非真的被本公子说中,圣物霸王弓果真因为你们霸王骑的无能而被盗了。”此刻杨云经过一番激战,白衫褴褛,英俊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清丽贵公子的形象已是被破坏无疑,但他脸上的笑意和话语中的讥嘲却是一分也未曾减少。
“杨公子欺人太甚,如果你想要进去,那就从李某和这些老兄弟们的身体上踏过去,否则,此事就是告到内阁杨相国和军堂那里,李某也是这个说法。”虽然身边只剩下了三十几个各个带伤的老兵,但李晟的气势却是丝毫未曾减低一分,话语中的不屈依然是如此的浓烈。
“既然如此,那就将他们都打趴下,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他妈的霸王骑,就在就是一堆病鸡罢了。”杨云的话语嚣张无比,飞狐军的众多骑士在他们年轻旅帅的率领下呼喝着逐渐逼近帅帐门前仅余的霸王骑军士。
“霸王骑,死战不退。”李晟忽然拼尽全力喊道,将刀横在了自己的面前,心中默默的想着,就让自己最后一次为这霸王骑而战吧,今日之后,霸王弓丢失的事必然将传之于天下,自己若是不死,只怕也再不能呆在军中。
将为三军之胆,李晟表现出来的武烈顿时激发了围在他身边的三十几名老兵的共鸣。
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古老而沧桑悠远的歌声响起在霸王骑的军营之中,“长刀所向兮向指北疆;残阳如血兮淌南下;旌旗猎猎兮鼓东进;黄沙漫漫,兮往西征。大楚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爹娘。满门忠烈兮战四方,精忠报国兮守军塞!血染战袍兮美男儿;马革裹尸兮英烈归;刀枪森森兮挑胡头;战车滚滚兮碾蛮夷。汉胡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人生自古谁无死,一片丹心照史书。 中击逆水荡穷寇,立马长天誓灭胡! ”
歌声若有若无,渐渐引起了军营内所有霸王骑将士的共鸣,便是那些受伤颇重躺倒在地上的老兵们也跟着唱了起来,随着老兵们不约而同的以手敲击自己的胸甲,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震动。先前的歌声猛然冲破云霄,气势吞天!仿佛引起了宿卫在建章宫各处的霸王骑兵士的共鸣,又甚至引动起久已沉寂的建章宫万千宫阙的震鸣。
不显山不露水的项宁,渐渐的迷醉在这歌声中,他这一生两辈子中第一次听到这样豪壮的歌声,因为那歌声里包含着无数个将士们决绝的告别家人,追随着汉人大楚的旗帜,踏破千山,威凌四海,直到征服天地尽头的豪情壮志,似乎有着将千百年后,汉人失去的光荣和武勇重新唤醒的魔力。
这样的歌声,哪怕就是嚣张跋扈,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飞狐军’骑士们也渐渐的沉醉其中,为这千古沉淀的壮烈气势所征服。面前的三十几个老兵,却仿佛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将这二百多个渺小的人类死死的挡在霸王骑帅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