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光晕的慢慢消失,地瓜也悠悠醒转过来,“姐姐,我阿爹呢?”
乐无忧心中一痛。
抬眸看了一下那早已盖上白布的尸身。这世间父母皆是如此,即便是久不在身边那份拳拳爱子之心也不曾削弱分毫,危难当头定是首当其冲挡在孩子面前,无论种族,无论年纪,就像叔父折半生修为救阿姊一样。
抱紧了地瓜喃喃自语道:“没事了,没事了。”
侧目,看向那堤坝。虽然砖石尽碎,再不是以前的恢弘模样。但它却是那样的干净,比原本更甚,莫说半分血迹,就是连灰土都不曾有过。若不是亲身经历,怕是谁也不知它曾造成过如此这般惨烈的事,做了作恶之人的工具,行下如此恶劣之事。
不过更该死的,怕是那水吧。它明明那样的澄净清澈,人畜无害地洗涤了一切的污秽。连那些遇难者的痕迹也消除的干干净净,让那作恶之人在世间肮脏的证据也一并荡然无存。
萧伯染虽是仙界将领,但仙凡带兵之法也甚是相近,仅仅用了两炷香的功夫便已将伤亡人数整合统计完毕。
原来,正当众人皆载歌载舞行至坝底,也不知是何人突然大喊一声“有情况”,随即便是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人当场便炸得血肉横飞。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堤坝已毁,泾水倾头而下,迅速将众人砸晕,来不及呼救便尽数掩埋。只有少数离得远的得以幸免。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日,家家户户都挂起来白幡,村子里静若深冬,连声狗吠都不曾有过。
从日出东方,做到日头西斜,那坝下的土被翻了又翻,一时间竟如泥沼般,黏|腻松软,走在上面一会一个踉跄。仅剩的壮年和士兵程沉默,就着湿|濡的泥土和金光的余晖就地将遇难者掩埋,连个草席都来不及准备。
萧伯染和乐无忧就这样没有用一丝术法,像个普通人一般,将熟悉的人一个又一个埋葬。
“你们是神仙吗?”村长家的长子终于问出了一直没敢问的问题。
村长送别时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所以事发时第一时间便不幸身亡了。因做农活受伤跛足的长子这时自然便要扛起这桩大事。
乐无忧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可能曾经算是吧。”
她如此这般算什么仙人?不过是被放逐,藏匿在其他世间的逃犯,连份救人的勇气都需要犹豫。
“那你们为何不能救下他们?神仙不是都可以未卜先知的吗?”村长长子眼眶红润,眉眼间带着些许戾气。
乐无忧语塞。
萧伯染伸手将乐无忧护在身后,带着俯视的睥睨天下的神色道:“世间因果自有自的缘法,很多事也不是本尊可以左右的。还望你明白,清楚自己的身份。”
村长长子眉头一皱,一颗热泪滚了下来,“我阿爹对你们这么好,这么好。”
话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乐无忧明白。他是在埋怨他们救得太迟了。
是啊,他们救得太迟了。
这月余在泾水村呆的久了,竟让他们忘记了自己还是神仙,早已失去了原本神仙当有得习惯,什么卜算观星,什么警惕,早就抛诸脑后。
回想起从昨日晚间那反常的星云,早晨被风吹落的花架,若是以前他们早边掐指算上一算了,也便不会有这诸多人失了性命。
“才不是呢。”
地瓜挣脱了母亲的拉扯,跑到了前面。
“才不是呢!姐姐和哥哥是活神仙,他们救了我,救了我们的房屋,救了大家所有人!如果没有他们,我们早就都死了。”说罢便跪了下去,故作深沉道:“阿爹与我说过,会法术的都是神仙,神仙都生得一副菩萨心肠,就像姐姐一样。见到神仙要磕头,神仙就会保佑我。”一个头磕在地上,在泥土里留下一个浅浅的坑。“谢谢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救了我们的性命。”
众人似反应过来什么,忙齐齐跪地。
乐无忧泪目了,那点最后的愧疚也被地瓜尽数拽了出来。她多想就这样下黄泉之下去求那幽冥府君查清缘由,但她不行。
她蹲下,抬手摸了摸地瓜的头,喃喃道:“是姐姐不好,没能救回你阿爹。”
“阿爹与我说了,他不会真的离开不过是化成天上的星辰,会一直这样看着我的。而我,要成为像爹爹一样的英雄,做大将军,给这个世间带来一个太平盛世。让别的孩子都可以不想我这样父子分离。”
乐无忧看着那仰着头的稚童,眼神清亮而坚定,想起小时候也曾有这样一个人,拍着稚嫩的胸脯,扬言要早日长大,光耀乐家门楣,护住长姐少主。
“好,地瓜长大了定能像你阿爹一般,做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世道清明。”
曾经的那个少年长大了,在凡间做过将军,做过英雄,回到仙界也必能如他年少之言那般,护住长姐,护住乐家。
“无忧,我们该走了。”萧伯染轻抚着她的衣袖道。
是啊,该走了。
再不走,被人发现,那便是最后想守护的一切都要消失殆尽了。
起身忘了一眼眼前众人,她不知她做的一切于他们到底是福是祸。
但她知道,前路之上,福祸相依,而她福途已过,祸,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