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头挂一幅倪云林的山水?
看来自家这位学长也是位有意思的人。
常闲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再约略扫了一眼,货色如何还不好说,但细节倒布置得极清爽,窗明几净,简简单单,还焚了一炉素香。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长脸细眉,皮肤白净不见一丝皱纹,颇有几分女相。
见有客人上门,从柜台后出来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在常闲手里的画轴上稍一注目,说您随便看看,然后又踱回到柜台后头。
古玩行当的服务原则,和商场不太一样。
商场那些热情的导购会跟在顾客身旁,叽叽喳喳的介绍产品。
但玩古董的,一般都是比较高端的客户,都是有些文化的人,所以这个顾客群体一般都喜欢自己静静的看,去发现和探索那些古董的秘密和价值。
如果这时候一直有人在旁边呱躁,那就有些煮鹤焚琴了。
所以做古董生意的店家一般只会在顾客进门的时候招呼一声,剩下的时间,他们都会留给顾客来静静的看。
如果顾客真有什么看得上的物件儿,自然会招呼他们过来,而不用一直跟在顾客的身旁。
……
“归愚识夷涂,汲古得脩綆。入得店来,暑气顿消,好地方啊!”
常闲看着不温不火的老板,伸出手笑道:“请问是牟学长吗?我是常闲,向您取经来了!”
店主闻言,缩进柜台的身子又转过来,也伸手相握,摇了几下放开,浅笑道:“原来是学弟,我是牟端明,电话里联系几次了,今天总算见着了。”
店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被布置成为待客区,牟端明将常闲让进,一边烧水,一边笑道:“学弟难得过来,喝什么茶?我这里只有三种,龙井?大红袍?普洱?”
常闲道:“都好都好。”
看着牟端明手边就是龙井的罐子,道:“就龙井吧,毕竟这里环境清雅,喝龙井正是相宜。”
顺着话音又道:“早就听南师说,他的学生中以牟学长的鉴古造诣最精,我是求着他给您打招呼关照,今天没打扰您吧?”
牟端明打开茶罐,哈哈一笑:“南师研究的是历史,咱们那儿有几个倒腾古玩的?十年下来都不到五个,那我肯定是名列前茅。”
他手上一边烹茶,嘴上不停。
“我们这行你也清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我这闲得狠了,正想找人说说话消遣,你就来了。你手头拿的是什么物件儿?来,来,我们先看看物件!”
几句话寒暄过后,两人渐渐的熟络起来。
常闲把手头的画轴搁下,牟端明伸手接过,解开轴上的绶带。
“呵,寒云公子,是这位爷,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了。”
牟端明刷的将画轴一拉到底,手上一凝,画轴凌空纹丝不动,他的目光上下一扫而过,微微颔首,示意常闲松手,将画轴卷起放好。
“这是大开门的东西,一眼货。标准的袁氏楷书,用笔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沓和凝滞,看不到哪怕一丝呆板,极致的乌衣子弟风流潇洒,有名士风,含大气象。”
“师兄眼力过人,让人佩服。”
看到牟端明举重若轻,从容不迫的姿态,举手投足间的挥洒自如,常闲由衷道。
“咱爷们吃这碗饭已经祖孙五代了,靠得就是这对招子还算凑合。”
牟端明打个哈哈,显得对自己的专业颇为自信,有当仁不让的气势。
“小常,这幅字你是什么章程?是掌掌眼还是准备出手?”
“两者兼而有之吧,主要是看这东西有什么说道,要是可以的话,就把它让出去。”
这时“咕噜咕噜”的烧水声传来,牟端明缓步走到茶几前坐下,招呼道:“转让的事情不急,咱们先喝茶,扯上几句闲篇儿。”
“那感情好。”
常闲求之不得,他正是为了这个来的。
牟端明笑了笑,说道:“南师可能跟你说起过,我们牟家在沈阳道这儿吃这口饭有五代了,打火烧圆明园那时起就吃这口饭。”
“我就先跟你说说这沈阳道。”
……
津门古玩行的兴盛得益于独特的城市属性。
津门临近京城,又有九国租界。
当年火烧圆明园之后,抢走的大部分珍奇物品、装饰摆设、园砖园瓦就被洋鬼子拉到津门,当街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