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妪不愿与宋伯一同赶路,便带着令月逃似的离开了上郡肤施县城,赵无故也只得随她们一起走。
徐妪心里很矛盾,她怨恨赵无故害了自己的儿子。不过,这一路上赵无故鞍前马后不辞辛劳的照顾她们婆媳俩。她也看明白了,赵无故虽然害了自己的儿子,但不是一个大恶阴险之人,若离了这个书生,她们两个女流之辈是没法走到长安的。所以,赵无故与她们一路走来,徐妪也就是给他脸色看,冷言冷语挤兑他,但没想过要驱赶他。这三人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结伴而行。
离开肤施后,他们赶了几日路进了北地郡地界,眼前便是平畴沃野,一望无垠。
赵无故算了一下日程,北地郡治马领县城距长安六百余里,离开朔方后走了一个多月,这长安之旅完成了十之七成。之前山路难行,而后一马平川,他们盘缠丰盈,完全可以一路雇车,沿秦直道直奔长安,这样不甚劳累,时间也更宽裕了。
这天,他们到了北地郡的马领县城,已是下午时分。赵无故提议吃了饭后,再去寻客舍。徐妪虽然不待见赵无故这个人,不过他安排的食宿,倒也满意,这大半天一路过来,又累又饿,也就应允了。
马领县城倚着子午岭,晴好之日登山远眺,可见峰峦叠翠,谷壑幽深,云雾缭绕。赵无故寻了一家干净的食肆,招呼徐妪婆媳进来落座。不多时,伙计便端上了汤饼和菜肴。
令月容貌清秀、性情娴淑,在平定被那几个小无赖骚扰后,她就时常带一顶农家斗笠,薄纱遮面,这时吃饭,便解下斗笠放在一边。
三人方才举箸,门外又走进两人,招呼掌柜点菜。
赵无故抬头看了那两人一眼,暗暗吃惊。这两人头戴赤色帻身穿绛色衣,腰间挂着刀,还掖着条绳子,分明是狱吏装束。他心中不免忐忑,喝了口面汤,扫了一眼徐妪和令月。
徐妪倒是饿了,只顾扒拉汤饼呼噜呼噜吃着。令月吃的斯条慢理,无意间瞥见赵无故在不住打量她,脸面一红,微微皱眉,瞪了他一眼。
赵无故情知被她误会了,悄悄朝那两个狱吏努努嘴。令月先前目不斜视,所以也没留意这两人,待看清是两个狱吏,并未惊讶,倒是奇怪赵无故为何这般紧张。
这两人正是霍府家丁衡三和衡四。那日离开霍府后策马疾驶,几天功夫就赶到北地郡地界,一路查寻。赵无故三人走的是大道,住的是客舍,这三人体貌特征又是很好辨认,很快就打探到了这三人的行踪,追到马领县城。
衡三和衡四这几日奔波颇为辛苦,终于在这食肆里找到了这三人,顿时如释重负,也叫了些酒菜犒劳自己。两人一边吃喝,一边留意着那三人的举动。
衡三发现赵无故放下了竹箸,悄悄捅了下衡四,轻声道“他们快吃好了。”
衡四嘴里正塞了块炙肉,使劲嚼了嚼咽下,喝了一口酒,又夹起一片炙肉,含糊道“你去与他们搭话,让我吃完了再走。”
他们两人离开长安后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衡四才吃的畅快,不愿马上就走。衡三无奈,只得依他,又怕赵无故他们走了,时不时张望几下。
赵无故发现衡三不时瞄向他们,心中越发不安。令月也觉察到这两个狱吏一直朝这里张望,又羞又恼,手支着脸颊,侧过头避开他俩的视线。
衡三看出了两人的不悦,朝他们微微颔首,笑了笑,站起走了过去,在赵无故案前坐下,道“公子可是朔方赵无故?”
赵无故一下子怔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衡三拱拱手,道“我乃朔方狱吏衡三,庞萌让你们十人自行去廷尉府归案之事,早已传遍郡狱,我等狱吏无不惊叹。”说着连连摇头,似有无限感慨。过了一会,冲着赵无故笑道“这一路走来,也颇辛苦吧。我与我兄弟衡四正好也去长安公干,我们不妨结伴而行,路上也可有个照应。”
赵无故还未答话,徐妪抢先说道“好呀,当初说是无人押送,我就不放心。庞萌说是会赶上来与我们一起走,可到今日还没有过来。你们来了正好,一起走,我也放心了。”
赵无故不知如何说才好,一时呆了。
衡三笑眯眯唤他“赵公子,赵公子,如何呀。”
赵无故心绪纷乱。他本能地觉得这两人并非善类,当然不愿与他们一起走,于是思索着怎么说才好,无意间瞟了眼衡三腰里掖着的绳子。
衡三留意他的神情,马上解释道“虽然你是疑犯,我是狱吏,不过,你我并不相干,只是结伴而行,并非押送,不捆不枷。”
徐妪道“好啊。”又低头呼噜噜喝起鲜汤。
赵无故又看了看衡三,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他犹豫片刻,站起身,道“屋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你们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