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世通之前并不知晓朔方十囚案。他有个故交在上郡为官,昨日来长安述职,顺便看望他这个老朋友,随口说起前几日发生的赵无故殒命荒驿的奇案。说是奇案,是因为死者身份特殊,居然是从朔方来长安归案的囚犯。
他听了后大为惊讶,倒不是命案,而是纵囚,实乃闻所未闻。他之初感觉是朔方郡狱的官吏擅权渎职,然而再深入一想,如若这十囚按期归案,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奇闻。
他顿时异常兴奋,觉着这事应该让朝野尽知,于是连夜写成奏章。他绑扎好竹简,封上蜡,正要钤印,忽然想到,如果只是上疏的话,恐怕就会搁置在尚书台了,无人理会,于是想出当庭弹劾廷尉的主意。丞相司直有协助丞相督察京城百官之责,所以质询廷尉亦在职责之内。至于是对是错,自有公论,与他质询无关。
说出弹劾廷尉后,他眼角的余光瞟了下大殿两侧,瞧到魏相、霍禹等一众大臣目瞪口呆,再偷窥皇帝的表情,也是一脸惊诧,兀自得意,心中暗忖,果然是石破天惊。
他抬头挺胸,朗声说道:“臣闻,有朔方十囚疑案,郡狱不能决而皆移廷尉。然则,十囚赴京,却无狱吏押送,由其自行归案,廷尉知否。”
“亦有耳闻。”于定国不知他是何用意,犹豫片刻,答道。
“耳闻?可知其中详情?”
“朔方十囚的案宗已送至廷尉府,我都审阅过了,知道这十囚所涉案情。至于他们如何抵京,责任应在朔方郡狱,不在廷尉。”于定国答道。
他这时心有所悟,觉得闵世通接下来会质询赵无故遇害之事,不禁抬头瞟了眼高高在上的刘询。朔方纵囚和赵无故遇害,皇帝都是知道的,皇帝还从廷尉府调阅过朔方十囚的案宗。可是,皇帝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及过朔方十囚。他虽然不清楚皇帝的用意,但可以判断,皇帝并不想将这些事公之于众。他心中嘀咕,“这个闵世通,不知道他想干吗。魏相也不约束他一下。”想到这里,转过脸瞧了瞧魏相。
魏相迎着他的目光尴尬地咧了下嘴,他心中想的也于定国一样,“皇帝有意顺其自然,不愿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两人都以为闵世通接下来将提及赵无故遇害一案,追究廷尉渎职失察之责。不料,闵世通突然转移了话题,冲着于定国问道:“你可曾听说过让囚犯自己去廷尉府归案的事例,也就是纵囚。”
“未曾。依律‘见知故纵’,乃渎职之罪也,是要追究相关官吏罪责的。”于定国以为他要以纵囚罪大张挞伐,于是就说在他前面。
闵世通话题又一转:“十囚中会不会有人被判死刑?”
“不好说,须断案后再判。”于定国一时摸不着头脑。
“那么,对于这十囚而言,可是生死未卜,或将面临死刑?”
于定国蓦然发现闵世通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微笑。他猜不透闵世通用意,心中忐忑,便老老实实答道:“然也。”
“然也?”闵世通追问道。
“然也。”于定国用肯定的口吻答道。
闵世通见状:“朔方十囚如若按期归案,廷尉以为如何?”
“廷尉府接收疑犯,依律断案。”于定国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