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也是要顾及脸面的,争辩道:“这毛笔笔锋软滑,如何能写出好字。”两人便争吵起来。
宋伯是个爱惜笔墨之人,见不得有人为这事争吵,于是上前劝解,笑道:“这毛笔是有软硬之别的,不同做法的毛笔,写字的感觉和效果也是不同的。”
书生似乎又有理了:“听听,听听,是吗,还是你的笔有问题嘛。这么软,如何写字。”
掌柜又要反驳,宋伯赶忙将他挡下,朝着众人解释道:“软硬之别并非好坏之分。若写秦篆,稍硬为好,若写汉隶,软亦无妨。来,来,我写几个字,献献丑。”说罢,他取过一片木牍,提笔蘸墨,稍稍运气,悬腕落笔,逆入平出,中段略收,波挑定型,未几,“上善若水”四个酣畅淋漓的隶字跃然而出。
这四字端庄秀逸,波磔遒劲,有灵动之姿,又不失雄浑,众人一时看呆了,满屋悄然无声。
掌柜率先醒悟过来,弯腰恭恭敬敬双手捧着木牍,走到门口亮处细细观赏,许久才感慨道:“若说秦篆,李斯为第一人;若说汉隶,东海程邈损益篆之方圆笔法,成隶书三千字,是为端倪。先生用笔端庄秀逸,轻拂徐振,缓按急挑,一字一奇,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不住口地夸赞。宋伯笑着拱手道:“过奖了,过奖了。”
方才写字的书生挤上前来,接过木牍也细细观赏,由衷感叹:“何时我也能写出这般清隽之字来。”宋伯心中得意,却也作出谦逊的模样,连连摆手道:“手熟而已,手熟而已。”
掌柜捧着那方木牍嗟叹良久,转向宋伯,诚恳地说道:“鄙人有个不情之请。”宋伯道:“但说无妨。”
“还望先生为鄙店题写‘水明阁’,做成招牌挂起,亦是蓬屋生辉。”掌柜迫切的心情溢于言表。
宋伯哪里敢应,冲着掌柜连连作揖,口道:“愧不敢当。”仓皇要走。掌柜一把拉住了他,也是连连作揖,央他留下墨宝,周围的人都上前来劝。宋伯无奈,只得应了,于是提笔运气,写下“水明阁”三个字,点划秀润而不失端劲。
掌柜大喜,执意要送他一支毛笔,宋伯推辞不过,也就接受了掌柜好意。他一支一支拿起仔细比较,终于挑了一支,谢过掌柜,在人们的称赞声中乐呵呵地将毛笔插入发髻,作揖告退。
宋伯挤出人群,忍不住又抽出那枝毛笔细细抚摸,兀自得意,想在颂娘面前炫耀一番。他抬头环顾四周,却发现小姑娘并不在这里,转了几圈,也未看到颂娘人影,这下乱了方才,脸色发白,额头上汗也冒出来了。
他一边喊着“颂娘”,一边在人群中穿梭找寻,可是来来回回寻了几遭,依然没有找见。想到颂娘一个小女孩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他越发慌张,焦急地喊着“颂娘”,声音也嘶哑了。
却说颂娘被铜镜吸引,过去拿起一面轻轻抚摸,又喜滋滋照照自己的脸,镜面里映出一张小姑娘的俏脸。她左看右看舍不得放下。忽然,手中的镜面里又映出一张人脸,似是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她举着镜子,瞅着那张嬉笑的脸,心里琢磨这是何人。蓦地,一个老相识从她脑海里浮现:“牛保国。”
她以为是幻觉,揉了揉眼睛又去看镜子,果然是那个牛保国在她身后呲着嘴笑,顿时吓得“哇”的叫了一声,扔下铜镜,撒腿就跑。
颂娘感觉牛保国在后面追她,头也不敢回,绕过几条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实在累的不行了,瞧见一处摊位围着许多人,便直冲过去,哧溜一下躲到了后面,蜷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她觉着外面没有动静,悄悄探出头四下查看,并无牛保国的身影,才长舒一口气,腿脚一软,瘫坐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