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是万历十一年的暮春。
绿荫冉冉,遍及天涯。
因从去年中秋开始到现在的这段时间,朝廷抄了徐阶,鞭尸了张四维、车裂了丘橓……
君父的意志已经十分明显。
君权的威严也通过另一种抄家诛戮的严酷形式建立起来。
所以,大官僚大地主们对张居正的不满,对新政的不满,彻底被压制起来,他们的私欲最终没有战胜社稷苍生所需要的公利。
“张蒲州被剖棺鞭尸、丘公等被车裂,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结果。”
斜风细雨中,京师城郊的一酒肆内,顾宪成瞅着眼前一川越茂盛的翠色,也对李植和李三才说起内心的感受来。
“一样!”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可能这世道终究还是只能看天意的吧,你我是不能左右的。”
李三才拾着酒杯,眯眼瞅着在京畿一处小市镇上也出现的巡检兵,说了起来。
“还是辞官吧,再待下去,也无生趣。”
顾宪成说着就起身走到栏杆处,背着手,念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我承认!”
“之前是我等错估了形势,以为人人都如我们一般,恨他张太岳而入骨髓,然事实上,在权力面前,别说张太岳只有挟君擅权之嫌,只怕真要是张太岳行了王莽之事,也会有大量的人为了权力而捏着鼻子认他江陵是圣人!”
李三才也神色凝重地起身来到顾宪成这里说起话来,且又道:“但我们真的就这样弃官而去,从此绝意仕途?”
“叔时!别忘了我们的抱负,是致君于尧舜,行宽大薄赋之政,而令贤才满朝,天下无争!”
李三才对顾宪成说后就问他:“可眼下,我们的志向实现了吗?”
顾宪成听后问:“这么说,你是不愿现在就离开朝堂?”
“不但不离开,还要寻朝中贤才以投之!”
“这些时间,我也认真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我们虽有大志但短谋,于世道人心认识不足,以后不能再自以为是,自负清议;”
“王太仓素来清雅,有浩然大气,又有谋略卓识,且愿提携后进,吾打算从此循其言行,听其指挥;哪怕他也要改制!”
“如他所言,而今天下,既然依旧是改制盛行,那就顺势而变,说的谁不会改制一样?!”
李三才道。
李植这时点了点首。
顾宪成则问向李植,笑道:“汝培呢?”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张四维被抄就是被我弹劾的,我已投在申公门下!”
李植说着就看向李三才:“修吾说的对,顺势而变,既然仅凭一腔觉君于尧舜之志,而不能实现众正盈朝,只能先游于权贵之门,待其时变,再正本清源!”
李三才和顾宪成皆诧异地看向了李植。
李植则道:“还有,就是吾已因揭发张四维升为太常寺少卿,到时候还请二位来寒舍小聚。”
李植说着就把帖子递了过来。
李三才和顾宪成接过帖子,半晌未语。
突然,顾宪成又问李植:“为什么是申吴县?!此人叛我南直之事,公忘了?”
“但吴人中,他是最能左右天子意者,既然要投于权贵之门,为何不投个最有权势最可能左右天下者?”
李植回答道。
顾宪成和李三才没再说什么。
……
如今张四维已去,申时行虽不是首辅,但已相当于首辅。
满朝来见他的人也就越发的多。
“吏科齐都给谏五日前就已投帖,如今是第三次,说为吏治请教父亲。”
“户部王侍郎三日投帖,说就江南税赋想找父亲谈谈。”
“刑部舒侍郎昨日投贴,是为刑律条例增改问父亲意见。”
……
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
申时行一边听着长子申用懋念着来求见的人名单与来意,一边琢磨着眼前的望远镜,突然说道:“你说陛下赏这个给公卿是为什么?”
“天子是圣明之君,自然不会是简单的沉浸于奇技淫巧,以孩儿之见,应该是让执政公卿们着眼宜长远,眼下奸佞已除,自当布局于新政策。”
申用懋这时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