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君以诚!好吧,陛下,臣向您再次坦白,臣上疏指责您好大喜功,就是沽名钓誉,就是想以此博得直名,因为臣从叶翰林的事看出,陛下对于真正的直言也是能容纳的。”
“臣也想过陛下会杀自己,但那样的可能性很小!”
“何况,臣还备了请罪疏。”
“再说,虽然臣还是有些贪生的,但是也觉得其实真被陛下诛杀了也无妨!反正臣要么因为博直名于生前快速升迁,将来很可能位列公卿,要么因为博直名于死后被士林铭记,则我子孙皆可受我忠直良臣之荫泽。”
“陛下,臣真的太想进步了!”
“可一个三甲同进士要想位列部堂,乃至将来成为公卿,就得像举人出身的海公一样,敢博直名,不然只会同大多数同进士一样只能止步四品以下。”
“因为天下士子太多了,别说举人诸生,进士都不少,连翰林都大部分会终生不到三品,所以,进士虽然都有官做,但升到公卿的有几个?”
“而读书要么为权要么为利,臣自然为的是前者。”
“所以,臣说的也不真的是为了几个庶民的性命,其实是希望陛下不要改礼制,臣也发现自己错了,只顾着博直名了,而忘了这样做也是在坏礼制;”
“但是,陛下现在应该觉得臣很虚伪吧?”
“所以,陛下要想将来不被伪君子恶心到,就应该杀了臣!进而守礼制,哪怕陛下无功业,只要陛下守礼制,按礼制,天下人只会称陛下为仁孝圣君!”
邹元标为了说服朱翊钧不要改旧礼,直接选择了自爆。
“够了!”
“邹元标,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你为了让士大夫可以一直自由役使本族庶民百姓如牛马,不惜把已阻碍国家与社稷兴盛的旧礼继续捧为圭臬,也不惜接受朕这个君父也能把你们这些臣子当牛马一样役使。”
“你就那么贱吗?!”
“亏你还在奏疏指责朕役使公卿如家奴!”
“不过,也由此可见,你到底是人,不是没有喜怒哀乐的物件,朕还没把你本人怎么着,只是清洗了贿赂李植的士绅,你就受不了,就要借此机会谏言,虽然有邀直名的心思,但能真的做出拿生命做赌的决定,你敢说不是因为对朕不满?”
朱翊钧问道。
啪!
邹元标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臣那是没有把人欲把灭得太干净,以至于在政治上表现的太幼稚!”
啪!
邹元标又扇了一巴掌,道:“臣有罪!”
“别扇了!”
“按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按礼,又唯忠在孝之上,所以你没资格扇你自己,只有朕和你父母才有资格。”
朱翊钧沉声说道。
邹元标因而停了下来,一脸憋屈。
“你是人,不是物件,想安逸想进步很正常,朕虽授天命,但也是人,也想安逸也想进步;但这旧礼要是一直守下去,朕就能绝对安逸自由吗,真的就能把天下庶民不当人吗?!”
“也把你们士大夫不当人,而最多只是让你们在庶民面前想个人,而在朕面前,想打屁股就打屁股,想赐死罪就赐死罪,想骂就骂。”
朱翊钧说到这里就看向张宏和申时行等人,问道:“你们就真愿意让自己这么贱?”
申时行等皆未再回答。
“就算我们愿意,天下庶民也不愿意!”
“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问题!”
“至少陛下不能做一个真正的有为帝王,然后面对权贵豪绅祸国,只能忍!面对外虏入侵杀戮百姓,也只能忍!”
“因为,只要守这种礼,民不能强,国也不能强,陛下不是傀儡也胜似傀儡,只能天天为压制臣子百姓老老实实做牛马而费尽心血。”
“若是碰着极端者,没准会宁舍一身剐,也要弑君!”
“虽当今之世,君父独治难免,但不能守此礼!真正的礼应该是,权力有多大,强国惠民的责任就得多大,身份越尊贵的,就越是要严格要求!陛下因口含天宪,可以不罪,但不能不谏;而对于官僚士绅,既然为四民之首,知礼知法,一旦犯罪,就该处以更严厉的刑罚!”
海瑞这时沉声言说了起来,将自己在地方接触民间疾苦和世间百态多年后总结出的理念也于这时禀给朱翊钧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