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虽是极好,但剑走偏锋,兵行险招,一旦被察觉,便满盘皆输,不可取!”
“兵者!诡道也!高手过招,只有胜招,没有险招。”
“不尽然,棋风所然,偶行险招或可,长行险招必被防。”
“可有谁知道这位先生的名讳?”有人是后来的,并不知与顾如水对弈者为何人。
“先生名何琪!”有人回道,并且递来了一张《京报》,道:“上面有何先生的具体介绍,独独漏了棋,好教我等目不识丁,好一阵笑话,实在是夜郎自大,犹不自知。”
刘文正在笔记本上暗自记下了。
钱玄猛地站起身,激动的抓着迅哥儿的手,问道:“豫才,琪兄这局棋是不是拿下了?”
迅哥儿费力的抽开手,笑着点点头。
钱玄大笑道:“今儿个中午,我钱某人在广和居请客,你们几个谁都别拦着。”
顾伟贤尴尬道:“德潜先生,怎好意思让你请客,我与子夫早已定好了。”
“不行!”钱玄手一挥,眉头一拧,铿锵有力道:“说了我请,就我请,你们俩推到晚上,反正琪兄多吃一顿也无妨。”
钱玄可不会顾忌席子雀与顾伟贤的大富豪身份,甚至要不是看在迅哥儿面子上,都懒得搭理,真要论起出身,他吴兴钱氏,乃是诗书耕读之家,浙省赫赫有名,与经商的不在一个级别。
见此,顾伟贤也就不再多说。
这局棋,最终没能下到百手,黑子落边作弃子投降。
两人双双起身,互相行礼,何琪拱手,微笑道:“顾先生,承认了。”
顾如水已然想明白了局利害,虽是自己存在严重过失,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绝非泛泛之辈,且其行棋招式新颖,打法奇特,于国内而言,近乎自成一派,实在难得,故有意交好。
“何兄之行棋诡变,实乃闻所未闻呐。”顾如水道,话里却难掩不服之意。
“非常之道行非常之事。”何琪道。
“恕在下冒昧,观何兄之棋风,形似东夷,莫非于东而归?”何琪的棋风让顾如水觉得与来华的高部道平甚是相似。
现代围棋源于小目围棋,说是殊途同归不为过,何琪道:“在下并未去过东夷,乃近日西洋归来。”
顾如水闻言双眸精光一闪,浑身绷的笔直,似是不可置信,却又难掩激动,近乎于失礼道:“何兄,可是我华夏人?”
何琪咧着嘴笑道:“我与顾兄一般,黄皮肤,黑眼睛,讲的是华夏语,乃堂堂正正的华夏人。”
“哈哈哈.......何兄见谅,是我失礼了。”顾如水盯着何琪笑了,笑的有些小心翼翼,眼中流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又问:“何兄之棋,可是习从东夷?”
“我都没去过东夷,上哪儿学去?”何琪道。
“大善!大善!”顾如水一连两声,一声更比一声高,眼中却透着迷蒙,像是披着一层薄纱,拉着何琪就坐到了棋盘前。
“何兄,能否说说这小目围棋的行棋思路,我等实在是难解?”顾如水迫不及待道。
“啊?”何琪不解道。
顾如水真情流露,道:“何兄,不瞒你说,今年初与高部道平一战,我输了,三盘皆以半目之差,事后我本想托张先生与高部道平商议,学习其下法,但被拒绝了,如此,便也不强求,便舍身回了北平。哪知,其后又说我以于国内独占鳌头,这哪里是夸词,分明是对我华夏的侮辱,他一六段便可横扫我国,可想我华夏之盈弱。围棋本源于我国,范、施过了才一百多年,如今到了我辈之手,不想被一东夷六段羞辱,实乃奇耻大辱。我回北平后,静修数月,专研小目围棋,发现许多前辈留下的经验,以不再被适用当下,而东夷之小目围棋久矣,故能处处占据先机,赢的先手。”
“小目围棋胜在布局考究,而撤去生硬的座子后,导致开局的变数极大,这一点,顾兄说的在理。”何琪点头应道。
“问题是开局不利,便丢了先手,此乃大忌,而后续的诸多变化,我等更是不熟悉,疲于应对,故段先生准备资助我去东夷学习,师夷长技以制夷,本来定好下月启程,如今遇到了何兄,倒是不必去东夷了。何兄既是我华夏人,所行之棋便是我华夏棋,待有朝一日,一雪前耻,也好道一声赢得堂堂正正,好叫东夷六段输的心服口服。”
“嗨~我道什么事呢?”何琪感同身受,爽快道:“不必说学习,相互交流即可。”
顾如水如临大喜,喜笑颜开,或有感于高部道平所受之辱的刻骨铭心,这一刻,顾如水眼里露着坚决。
如怡不知何时来了,见何琪与顾如水相谈甚欢,便识趣的待在一边,这会才趁着空隙插话道:“两位先生,德潜先生在广和居定下了餐,说下先去用餐,下午再继续对弈。”
不说不知道,一说才发现以时至中午了,晃悠悠的太阳光不偏不倚照在中间,屋檐下的阴影短了不少,何琪提议道:“顾兄,不如你我先用餐,待下午一边对弈,一边交流,阳明先生言‘知行合一’,莫过如此。”
“就依何兄所言。”顾如水乐道。
棋盘自有人来收拾,何琪、顾如水与如怡三人刚至前院,便迎上了等待的钱玄,小拳拳朝着何琪胸口就来了一下,高兴道:“琪兄,可真有你的,我钱某人刚刚决定了,明日便找你学棋。”
何琪不慎被锤了个大趔趄,脑门一转,马上还以颜色,道:“我教棋,有三个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钱玄道。
“非礼之人,不教;非义之人,不教,非廉之人,不教。”何琪憋着坏笑道。
钱玄一听,顿拍着胸口,自信的答道:“你这三个条件,我样样符合,不就是四维之三:礼、义、廉嘛,整个北平的人都晓得我钱某的为人,都可替我钱某作证。”
刚巧,迅哥儿走来了,听了这话,眉头一挤,顿觉得不对劲,稍稍一思索,豁然开朗,敢情是拿钱玄开涮呢?然钱玄犹不自知,还沾沾自喜,以此为荣。
迅哥儿一下没憋住,笑开了花。
钱玄便问道:“豫才,你无端笑什么?”
迅哥儿插科打诨道:“德潜,依在下愚见,北平的人不仅知道你四维通其三,更知道你六德通其五?”
何琪抢着接道:“豫才,说说德潜通哪五德?”
迅哥儿掰着手指数道:“信、圣、仁、义、忠。”
钱玄纳闷道:“智呢?”
“咯!”何琪笑的肚子疼,指着钱玄的脑子道:“没了。”
迅哥儿恰时接过话,问何琪:“四维之耻呢?”
何琪又指着钱玄道:“自然也没了!”
如此,众人才恍然大悟,皆轰然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