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蓝氏营地相隔数十万里外的荒野上,一处简易的营地,从外面看上去与其他普通营地没有多大区别。
此时,一位儒雅男子恭敬的站在营地中一颗千年古树的华盖下,低头盯着自己双脚,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连呼吸都放得缓慢了,生怕影响了不远处河畔垂钓的那位年轻贵人。
年轻公子脸若敷粉,在水光粼粼的映衬下更加粉红,身着一袭淡黄色锦衣华服。细柳眉,丹凤眼,袅袅的水雾顺着绝色容颜缓缓飘起,纤细的玉指轻轻转动着手中木盏。
「萧璞瑜」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儒雅男子耳畔响起,他立刻开口回答道,「公子,虽然有贴身衣物为证,但那人身份依旧不明。」
显然是时刻准备着河畔垂钓的那年轻公子询问,萧璞瑜作为越国萧家第三代旁支中杰出的人物,凭借自己的的实力才拥有侍奉在这位年轻公子身侧的机会。
虽然只是执掌外围的绣衣卫,但由于越国与楚国、乾国共同瓜分了前朝,但彼此之间的试探从未停息。
如今来到雪雾山脉地宫中,绣衣卫的一众修士就成了保护越国皇子的唯一利刃。
在外界,直接汇报的对象是绣衣卫指挥同知大人,虽只是位居绣衣卫千户,但地位确十分超然。
不过,此前随同年轻公子一同探索此处荒原的密使,随行修士中竟然有三位绣衣卫千户。
此前,老祭酒大人传下话来,各大世家就纷纷行动,越国皇族也不例外。
随后,绣衣卫不断出没荒野极西之地,但毫无收获。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绣衣卫不得不大肆扩招修士,如今大家来到雪雾山脉地宫,大多数普通修士得知绣衣卫招募人手,纷纷前来投奔。
再一次遭遇异兽袭击的时候,由于未能保护好上官,萧璞瑜差点被一撸到底,幸亏宗族长辈出面力保,幸而继续留在绣衣卫戴罪立功。
「不明?」
「此人虽是从荒野边被发现,但由于其失忆,对往日的种种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年轻公子声音清脆,说但话十分简单。
「我们已经用了绣衣卫多种刑具,但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萧璞瑜头上冷冷直流。
虽然对方只是一位年轻公子,但能够有绣衣卫多名百户、千户卫护在左右,身份定是不简单。萧璞瑜虽然在上一次大祸中逃过一劫,但此次若是能够把握住此次机会,定可以在密使心中留下一个印象。
「确定不是越国修士?」
看着年轻公子淡淡的表情,萧璞瑜暗自紧张,将身体躬得更低。「我们已经连续审问了数个时辰,确定不是我们越国修士。」
年轻公子缓缓停住转动玉指中的木盏,嘴角微微翘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芒。
「这样的话,此人就是第一个活着从荒野尽头走过来的修士。」
年轻公子轻轻抿了一口杯中清水,微微皱眉,看了萧璞瑜一眼。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营地中巡弋的十多名绣衣卫,不过脸上两个小酒窝显得此刻心情不错。
虽然杯中清水不怎么样,陷入雪雾山脉地宫中的大家都是生死难料,他们越国皇族也只能自求多福。
来此处扎下营地已有一段时间,在绣衣卫的配合下,四周的荒野上的异兽进行了一轮清洗,同时,他们还招募、收拢一些其他零星的分散势力。
这让他们这支绣衣卫队伍扩充了不少人手,其中还多了三位大修士。
而那个名叫王陵的少年是唯一提得起兴趣的好消息。年轻公子摆了摆手,示意萧璞瑜退下。
待萧璞瑜走远以后,整个营地又再次重归寂静。
「柳叔,
你怎么看?」年轻公子目光掠过河对岸的营帐,抬头望着西北那白茫茫的苍穹,这里的「天穹」始终是白茫茫一片,这让她喜欢睡懒觉的习惯被打破了。
「这个少年,应该是真的失忆了。」营地东面的一排厢营帐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通过我的感知,他脑中一片混沌,不过....」
「不过什么?」年轻公子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王陵的出现给了一个可以穿过荒野的一线生机。若越国获得穿越荒野的路线联系到楚国蓝氏、云国云氏,完有可能查出这雪雾山脉地宫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四周偶尔出没的异兽。」名为柳叔的老者坐在营帐中,整个身躯部罩在黑色的长袍中,干瘪的面容上看不到半点生机,只有那空洞的目光泛着幽幽的黑光。
过了许久,厢营帐中再次传来那苍老的声音。「要是那小子可以回想起在荒野中的遭遇,唉...」
还未等老者继续说下去,年轻公子摆了摆手,示意营地内的绣衣卫部退下。
「公子,若是可以想办法让王陵恢复记忆,说不定,就可以得到老祭酒大人的青睐。」
老者从地上起身,一条黑袍将整个人都没入黑暗之中,连一点气息都无法感知到。
老者从营帐中缓步走出来,右手紧紧握住一根木杖,空洞的目光透过白茫茫的苍穹,望向遥远的西北天际。
「柳叔,要不您前往荒野西方再去探查一番?」年轻公子提起不知何时收起了粗糙的鱼竿,甩手插入地上,一个纵跳,飞掠过河面,只在河水上留下一道倩影。
老者抖了抖长袍,将右手和木杖已经隐没在黑色的长袍之中,如一道鬼魅般疾速掠过营地,眨眼间就消失在远处,只在视野尽头留下一道残影。
......
数个时辰后,一支队伍拔营而起,一路向西沿着山路而去。
远处的荒山峻岭自西向东连绵不断,云海雾潮如白马奔腾笼罩着郁郁葱葱的奇花异树。山巅积雪终年不化,山川支流泾水自山间冲流而下,将远处冲刷成一片广袤的平原。
冷风挂起满地的枯草,枯草叶上的露珠将清晨的阳光折射出七彩斑斓。王陵摇了摇晕晕乎乎的脑袋,方才不是何物使得车架颠簸了数下,使得他从睡梦中惊醒。
不久之前,王陵昏死在荒野上,若不是一队绣衣卫巡视,说不定他就会被荒野中的异兽叼走,成为某只异兽腹中的食物。
在此之前,他随着一队修士穿过黑森林北方的裂缝峡谷,其他同伴在逃跑的路上死伤惨重,只有他躲了起来,才从异兽的袭击下逃过一劫。
不过,由于逃跑时,头部撞击在地上的巨石上,失去了记忆。也忘记了蓝昊和族老会、供奉堂给他们这批修士下达的命令。
「醒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伴随着水囊一同穿过车架上的窗帘。
王陵吃力地爬起身,斜靠在车窗旁。包扎过的双手吃力举起水囊「咕噜咕噜」喝个不停。
「别急,慢慢喝。」车架旁的年轻公子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袭淡黄色锦衣华服,将瘦小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右手从干粮袋中取出一个带着余温的肉干丢向车窗。
「多谢」
王陵左手紧紧抓住飞来的肉干,和口中的温水一同咽了下去。
虽然,还没有适应当前的身份。不过,已经很满足了,他歪过头向年轻公子努力挤出一个真挚的笑容。
看着被包扎过的十指,王陵隐约想起在那暗室中所发生的事情,昏暗的烛火将黑袍老者的影子拉得很长,自己整个身体被那空洞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这感觉,与漫山遍野的异兽狂潮中逃难时的情形无异
。
整个眼眶充满黑色的幽光,那幽黑的目光似乎可以看透王陵的心灵,从漫山遍野的异兽狂潮到这片安逸的荒野苏醒的一路经历快速在眼前闪过。
「你在想什么?」年轻公子见他在沉思,皱眉问道。
绣衣卫在王陵身上使用过的银针酷刑,除了钻心之痛,却恢复的极快。
不过医官也曾提起过,此人由于长时间颠簸,加之身体极度虚弱,密探在用刑的过程中更是异常小心。
王陵苦笑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水囊系好之后放在身旁,深深吸了一口清澈的空气。
双手吃力地伸了一个懒腰,好奇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z.br>
看来此人依旧没有放下戒心,年轻公子明白他心中的担忧,虽然极为不爽,但还是抬起马鞭指向西边的荒废的营地,「过了前面的营地,再行十余里,若是没有收获,我们就安营休息。」
「向西?」王陵不知此处是他来时的地方,只得又缓缓问道。
虽然不知是假失忆还是真装傻,但此人对清河郡一无所知的样子看似不像作假。年轻公子好奇道:「远处的荒山峻岭阻隔了广袤的荒野,只有一条蜿蜒的道路沿着山脉走势可以穿过。」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王陵将头伸出窗外,看着前方十多辆车架,装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而那些托着车架的不是马匹,而是形似马匹的异兽,不过体形要远远大于普通马匹。
就连年轻公子坐下的马匹,也是一头浑身雪白的异兽坐骑,不过十分温顺,和王陵之前见到的异兽狂潮截然不同。
绣衣卫的修士游弋在车队两侧,目光则警惕着四周的荒野草地。
「是去寻找楚国、或者云国的修士呀。」年轻公子微微一笑,目光旋即转过冷淡,凝重得注视着远处即将靠近的荒废的营地。
寻找楚国、或者云国的修士?
王陵虽然不知寻找楚国、或者云国的修士会在何处,但见年轻公子那凝重的神色,也不再多问。
只见四名修士继续飞掠向前面的荒废的营地,队伍此时则缓缓停了下来,离荒废的营地还有大约三、四里的路程。
王陵虽然记忆有些混乱,但脑子并未彻底失灵。他望着远去的修士,忍不住皱眉道;「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前面的荒废的营地嘛?」
年轻公子愣了一下,旋即回道,「看来你不傻呀。」
王陵无奈的长叹一口气,右手食指戳了戳脑门,淡淡说道:「我这里虽然有些凌乱,但基本的辨识能力还是有的。前面的荒废的营地却一丝炊烟都没有,自然是有些古怪。除非...」
年轻公子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只是甩了下马鞭,整个队伍再次缓缓启程向前面的荒废的营地出发。
到了荒废的营地以后,队伍找了一家荒废的营地里最大的几处营帐,修士将整个荒废的营地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要说可疑,那就是荒废的营地里除了队伍一行人,再没有其他修士。
荒废的营地其实不大,只有十多个营帐,大概能够容纳数十人的样子。
队伍货物早已被停放在营地的外围,除了留有十名修士警戒之外,其余众人还是各自忙碌,随队的会做饭的男修士和女修士开始准备膳食。
走进营地之后,年轻公子一甩淡黄色锦衣华服,端坐在营帐正中,冷冷道:「都仔细检查过了?」
「是,公子。」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目光则警惕扫了一遍营帐
四名修士快速冲向后方,对每一个营帐挨个检查。
半刻钟之后,四名修士从不同的角落冲出,笔直站在大帐的四周纷纷向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其余的数十名修士分为两队,一队守卫在营地四周,另外一队则游弋在荒废的营地四周。
落座之后,一名女修士赶忙端上食物,另一名女修士则端上一盆清水。年轻公子从腰间抽出白净的手帕在清水中摆了摆,然后擦拭着白皙的手掌。
「那小子呢?」年轻公子洗漱完之后,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问道。
「人在外面。」中年男子双眉微皱,似有一些不解,但面色恭谨地。
「你们办事得改,用不了的就直接杀掉。这样不好。」年轻公子拿起桌上木盏,轻轻细啜了几杯,将口中点心残渣清洗干净。
中年男子急忙下跪请罪。
膝盖刚刚弯下稍许,年轻公子那目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吓得中年男子急忙站直身子,脸色顿时难看,后背冷汗直冒。
「小人知错,多谢公子提点。」
中年男子名为纪鸿飞,是绣衣卫镇抚使,官场中人无不礼敬七分,进入绣衣卫之前乃是江湖散修中十分重要的人物。
看纪鸿飞那恭谨的神态,年轻公子十分满意,拿起刚刚斟满温水的木盏,缓缓道:「这处的营地里的修士....」
这位年轻公子与其他越国皇族人员截然不同,绣衣卫之前的行事作风那是一个凌厉手段,对横生枝节的情形都是一击致命,毫不留手。
纪鸿飞看着年轻公子那平淡的目光,急忙解释道,「下面的人只是将那些散修驱赶,并没有伤害他们。」
队伍抵达荒废的营地一个时辰前,一队由一位大修士带队的绣衣卫将整个荒废的营地的散修都驱赶出营地。
「做得不错。」听到纪鸿飞的回复,年轻公子满意的点了点头,指着桌上的茶壶和另一个普通木盏道,「给那小子递过去。」
站在营地营帐中的一名修士快步上前,用木盘装上木盏和木盏转身退出营地。
营地外的阳光正美,虽然冷风依旧,不过早已没有在逃难时的紧张心情。
躺在营地外的枯木堆旁的干草上,王陵舒适的将双手垫在脖颈下,肆意的感受着阳光的照拂,感受身经络中的血液似彻底释放般快活。
「这是公子给你的。」
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修士将木盘放在干草旁,然后转身离开。
茶壶口那一缕白气正袅袅升起,王陵睁开微米的双眼,从怀中掏出仅剩的一个肉干,还是已经有一丝自己身体上的余温,但肉干已经有些硬邦邦。
队伍刚刚停下来的时候,年轻公子将腰间的干粮袋解了下来,整个丢入车架中。王陵如获至宝般将干粮袋中的肉干和好几块肉干一同塞入嘴中,水囊中的清水也被他一股脑灌入口中。
吧唧吧唧,吃个不停,感觉如山珍海味一般。
终于感觉自己过上了幸福的日子,王陵打算自己伤彻底养好以后,就好好在这家队伍待着,给年轻公子努力干活,报答人家的饱饭之恩。
不过,这个荒废的营地为什么没有人呢?
吃饱喝足以后,王陵从干草堆上爬起身,活动下僵硬的身躯,身体四肢关键时不时发出咯吱的响声。
手指关节也没有往日那般疼痛,也不知道这群修士给他使用了何种珍贵的疗伤药,原先僵硬的四肢已经可以自由的活动,虽然没有以前那般灵活。
从车架上插的旗帜上书写着「徐」,车身的标识可以看出队伍的主人应该是姓「徐」。
王陵心里想着「这群修士难道是徐家的人,那名年轻公子某非姓徐。自己首先要借助队伍了解自己所处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情况,进而
再考虑自己随后的打算。」
半个时辰后,一名修士从营地中端来一份膳食,四周游弋的修士也陆陆续续进入营地中用饭。
用过膳食之后,王陵在营地前的街道上缓步而行,时不时打量一番营地的情形。
王陵希望可以快速了解周围的一切情况,由于队伍一路西行,自己坐在车架中,除了那个年轻公子,他还没有机会和其他人搭讪。
队伍在荒废的营地里休整了一个时辰,喂拉车的异兽所用的肉干也是提前存放好的新料,众人开始陆陆续续从营地中出来,车架重新套上温顺的异兽。
「王陵!」正在荒废的营地中溜街的王陵被一个中年男子从背后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