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家父。”
“令尊可对你不好?”
“他是个很好的人。”
“那可曾待你不公?”
“他刚正不阿,虽严厉,但从无偏袒,无论对谁。”
“那又是为何为难?”对方好奇。
“是啊,”成赴先迷茫,“我到底为什么对父亲不满?”
沉吟片刻,成赴先回答:“其实我从未对他不满,只是对自己达不到他的要求不甘。”
“不甘?”
“母亲因我而死。那是二十多年前,昭国南迁,我们全家也从绝连关一起南下。我母亲,就死在了当时。”
“原来如此。”那个声音道:“兵马三月不见平,赤地千里无活人。我虽从未亲身经历那场动荡,仍能想象它的惨烈。”
当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既有陶家父子趁势揭竿而起,也有巴中地区封闭自守。关外和朝廷貌合神离的律州部族也趁势集中了自身五部八镇的兵力,自立成国。那种动荡,许多经历过的人现在还活着,而他们都不愿谈及。
“我本以为父亲会因此恨我,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因为我没有保护好母亲,从那之后,我就总害怕他对我失望。”
“你既然有这些话,为何不曾对他说呢?”那个声音谆谆善诱,让成赴先渐渐迷离,“亲人间,并非无话不谈,但也需要交心。有些话,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之后和那个声音一来一往,聊了许久,成赴先感觉心中的不快渐渐倾吐干净,意识也随之一清,才说:“多谢禅师指导,今天可以到此为止了。他日若有机会,我还会再来亲自进香。”
走出暗殿后,成赴先看到刻漏上的时间有些诧异,心想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吗,足足有一个时辰。
“阁下慢走。”听到了成赴先渐渐远去的声音,暗间内的影子渐渐显现出来——是邱少鹄。
他熄灭了手中点燃的线香,奇特的烟气让人昏昏欲睡。
离开的成赴先不会想到,邱少鹄一开始就藏在暗间内,趁着刚才的机会催眠了他,问了一些成赴先根本不记得的问题——
……
“安息之地,你们查到了什么?”确认了成赴先已经失去了意识,邱少鹄问。
“安息之地……他们……”成赴先的意识若即若离,“他们围住了岭川宗。”
“围住岭川宗要干什么?”
“不……知道……但他们,应该是在找东西……”
“什么东西?”
“岭川宗的一件东西,我们不清楚……”
“岭川宗的人去哪了?”
“在这之前……我们就让他们离开了……”
“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安息之地的动向?”邱少鹄隐约察觉到了什么,“那为什么还放任他们到现在?”
“没有……机会……现在想进入岭川宗,需要安息之地的……信物……但我们还未捉到他们的人,而且……他们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也就是说,想去岭川宗一探究竟,就得先有信物。但又因为安息之地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们抚神督不知道他们的目标,也无法动作。”邱少鹄明白了。
“啊——哈……”成赴先打了个哈欠,马上就要醒过来。
邱少鹄立刻顺着原本的话题说了下去:“亲人间,并非无话不谈,但也需要交心。有些话,错过了,就再也没机会了……”
……
沿河而行,邱少鹄在想刚刚的事情。
“信物?如果是之前那个叫终池的老道,他身上应该带着,但偏偏不知所踪。”
邱少鹄想:“但想找到安息之地,或许未必那么麻烦。之前狄英探查岭川宗的事情,都被他们顺藤摸瓜找来,证明他们也很在意别人调查自己的事情。如果再如法炮制……”
时过正午,潮门河边空无一人。
太阳暴晒,几条船从上游缓慢漂下。
邱少鹄本来一扫而过,但马上警惕万分。
他飞快几步,从河边直接跳到河中央的船上。
船里面躺着的,是一具尸体,面色乌青,像被夺走了魂魄。
船连着船,每一艘上面都躺着一具尸体。
杀死他们的手法,和安息之地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