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滔滔的流水,邱少鹄不语,任由雨点打在身上。
“湍急的河流,靠得太近,也容易掉下去啊。”一个声音忽然提醒说。
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钓鱼人,一手拿着鱼竿,坐在河边垂钓。钓鱼人看上去年过五旬,样貌平平,表情既没有享受钓鱼的闲适,也没有必须钓到的鱼的紧迫。似乎钓不钓得上,只是他随意而为。
“那你呢?”邱少鹄反问道,“钓鱼人离岸边最近,就不怕落水吗?”
“落水了,也不怕,因为有河母庇护。”钓鱼人漫不经心地道。
“河母?”
“传说守护这条河的母亲之神,会救助落水的人,但凡不小心掉下去的孩童,都会被慈悲的她救上岸。当然,就不知道我这个老头子要是落水,她会不会也保佑我了。”
“应该会的。”邱少鹄沉默些许,道:“慈爱的母性,一视同仁。”
“而且也只有在这里,才可能钓得上鱼。”钓鱼人指了指瀑布一样的流水,“水流过这里,河里的鱼都被拍晕了,也更容易咬钩。京城附近其他河里,因为钓鱼的人太多,鱼都学精了,不会咬鱼饵。只有趁着这里的鱼头晕脑胀,才能有咬钩的机会。”
“看来你还是更在意自己能不能钓上鱼。”邱少鹄哑然失笑。
“钓不钓得上无关紧要,但若是连机会都没有,岂不是毫无意义。”钓鱼人看得通透。
沉吟中,邱少鹄开口询问道:“敢问,这里……”
他想问这里原本的聚集点,又发生了什么。就算这里只有一群困苦的流民,也不该走得像眼下这般干干净净。
“你说这个?很简答啊,都被水冲走了。”钓鱼人指着河岸塌陷的地方,漫不经心地说:“两年前京城大雨,河水暴涨,河岸被冲垮,原来住在这里的人搭建的住所都被洪水卷走,自然什么也不剩了。不过那些人,倒是无碍,听说因为在此之前寻天监观察到了天象有变会生灾祸,皇帝有好生之德,提前把那些人都送到安的地方了。”
“那他们后来?”
“谁晓得,兴许都走了吧。他们本来就没家,聚集在这里只是因为方便,现在整个河岸都被毁了,自然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钓鱼人收起了鱼竿,道。
“的确,”邱少鹄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他们本就是流民,自然可以去任何地方。”
流民四散,就是天涯海角,今生再难相遇。终究,一起生活过的人,再也无缘见到。连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也不剩下任何痕迹了吗?
“天要下大雨了,你也快点走吧。”雨点更急促了些,钓鱼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听闻最近京城里常有妖邪作祟,四处害人,你也当心别碰到了。”
好心提醒后,钓鱼人快步离开了这里,消失在茫茫雨幕后。
邱少鹄注视着对方的离去,只剩他自己,仍旧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追忆着往日的时光,仿佛他也化作了时间洪流中的一座雕塑,伫立在亘古的永恒。
不知不觉,星光浮现,星图的力量交织着元气,勾勒出一条条细线,在眼前原本曾聚集的地方,同样的位置描绘出一幕幕浮光虚影。声音嘈杂,人来人往,门前鸡鸣,山后犬吠,炊烟袅袅,人群相谈……记忆中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作为最后的怀念。
星图伴随着邱少鹄的补完和境界的提升,展现的能力也越来越多。原本它只能展现出一个单独的视角所经历的一切,现在则能把曾经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展现出来。
雨越下越大,银色的珠子,打散了虚影的图景,一切重归荒芜。
邱少鹄想要转身离开。
忽然间,他看到了,河的对岸,隐约浮现了一抹红色倩影,撑伞看着这里。
隔着疾风骤雨,红衣女孩的身影仿佛缥缈幽魂。但邱少鹄知道,她一定一开始就准备来这里,就和自己一样,才会在此处停留。
相互凝望。
“那天珠落成线,你我撑伞面对面,虽近在咫尺,已看不清彼此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