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智笑容更甚:“既如此,那么请施主出题。”
谢青云想了想,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九个字。
空智茫然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是什么?”
谢青云更加茫然:“佛门九字真言,不是吗?”
空智微微一笑,沾水在桌上写下“空、见、识、想、圆、觉、色、法、空”,然后轻声道:“施主,这才是佛门九字真言,对应我等修持。最高的空之境,既是一种轮回,亦代表我佛‘万劫始终’的最高境界。”
谢青云尴尬起来了。他站起来抱拳,“看来在下找错方向了,告辞。”
“施主,”空智忽然道,“是不是宝镜城地底下那东西有什么异动?”
支开司南是对的……谢青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回头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宝镜城地底下有东西?”
空智微微笑道:“啊,和尚说错话了,施主慢走。”
他看着谢青云的背影,双目透射出金色光芒,似乎看穿了一切,自言自语道:“果然是那东西的种子。被蛊惑了么?唉,难得阔绰的施主,这可不成,佛曰:‘一切众生,于我身心。’我佛慈悲,就让和尚来拯救施主。”
“慧行。”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弟子在。”一个小沙弥立刻跑来。
空智道:“去,拿我袈裟锡杖和法帽来。”
“是。”小沙弥即去。
袈裟是黑色的,鎏金锡杖,朱红色带罩巾的斗笠。空智穿戴整齐来到寺外,对跟出来的小沙弥道,“本座不在,尔等不可偷懒。另外,将此间事传回净土。”
“是。”小沙弥应着。
……
昏沉白昼,绵绵细雨。
还不到卯时,上阳城里为赡口而奔波的人们已熙熙攘攘,这点细雨,可没功夫打伞,但淋着总是难受,只能加快步伐。
一辆刚进城的板车,运着星夜摘的菜蔬和几麻袋的炭,艰难地往菜市行进。
拉车的是个包头巾的妇人,后面还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在推车。
小女孩已用出了吃奶的力气,板车还是走得十分缓慢。她知道娘亲昨夜病了,烧得厉害,还要摘菜,又要给她做饭,如今定然已是烧得没力了,她很用力地坚持着,因为想要替娘亲分担痛苦。
忽然伸来一只白皙但苍白的手,只一推,板车就轻快起来。
“谢谢姐姐。”小女孩看向手的主人,露出甜甜的笑容。
手的主人半披着黑袍,但只罩了半边。小女孩看到她明显一愣,因为她从未看过有人这样装扮——整个上半身只在高耸的胸脯上缠着嫩绿色的布条。
有此装扮的,便只有不拘俗流、离经叛道的沈曼青了。
追捕她的人正在满城搜查,她却在这里帮人推车。
“姐姐,你也不舒服吗?”小女孩看见沈曼青也走得踉踉跄跄,面露关切之色,“我娘也病了,她说今儿下市之时便去抓药,给姐姐也抓一副咧?
“我的病,药可医不好。”沈曼青看了她一眼,苦涩一笑。
人世的苦难,我只轻轻一伸手,就有人得到帮助;为何没有这样一个人,也轻轻一伸手,救一救赎我呢?再说我的病,是体内在爬的虫子么,倒也不是吧。
识念照见处,烟波横绝茫茫无际,有一剑在天地矗立,烈阳赫赫投下辉光,整个天地似乎一片堂皇。但那剑上,却分明爬满了细小的虫子,因此而摇摇欲坠。只是相比起这二十年的苦修,被最亲近的人出卖、背叛、抛弃的凄凉处境,要更痛苦百倍。
在这样一刻,她无疑是陷在了绝望的深渊里,拖着沉重而且破碎的躯壳。
“你叫什么名字?”沈曼青看向小女孩。
小女孩甜甜地笑着说:“高芷甜,姐姐,我叫高芷甜咧。”
沈曼青道:“我看你面黄肌瘦,过得定然不好,为何笑得这样开心?”
“因为能跟娘亲在一起,娘亲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咧,娘亲说了,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咧。”
“你父亲呢?”
“他,他喝醉了,叫不起来咧。”
沈曼青心中凄然,世人总是看不起女子,却要女子承担更多,这是为何?女子修剑怎么了?为何我就不能登上绝顶?那个畜生,当年抛弃我,现在又……连师尊也……
为什么?
为什么?
她心中愤恨,拳头紧握。
“姐姐,你流血咧。”高芷甜忽然惊呼,绕到另一边捧起沈曼青的手。
沈曼青一怔,松了力,任由她拨开自己的手。原来是太用力,指甲陷入了肉里。
“姐姐一定很疼。”高芷甜看着很难过,从怀里摸出一条干净的手绢包扎起来。
“姐姐心里疼。”沈曼青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