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剑谱,我就看一遍,这个过程中,你不用为我指点,能记住多少便是我的福分。”徐修竹捧起那本剑谱,开始翻看。
夏泽点点头。
足足一个时辰,徐修竹都在专心致志的钻研那本剑谱,从他脸上不时流露出的惊讶神情,就可以判断出这本剑谱究竟是何等了不得。
而夏泽,则盘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的用剑鼎诀内炼剑气。他双目紧闭,以内视之法巡视气府与全身百骸,只见一股玄黄剑气,如倒挂拳泉边之虹,迅速走遍自身大小周天之后,开始慢慢的游过气府。
那道势不可挡的玄黄剑气,不知为何,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夏泽由于全神贯注在驾驭剑气之上,此刻面色通红。那股剑气停滞不前,他不由得大汗淋漓,然后瞬间化作滚滚白烟。
徐修竹中途有停下来看过夏泽,知晓他是剑气迟滞不前,便放心的继续看书去了。
起初有吕纯阳亲自带他掌握这剑鼎剑诀的运气诀窍,夏泽压根没感觉这套剑诀有多复杂,直到后来独自尝试了几遍,没有一次能够成功走完三次大小周天,才幡然觉察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
剑鼎诀,顾名思义,就是将他自身当做一座熔炼鼎炉,而体内那股剑意,便是等待熔炼锻造之剑。
这股感觉可不好受,夏泽每每运起那股剑意,便仿佛置身一个不见天日,无比灼热的大熔炉内,若是剑意流淌稍快些还好,可若是像现在这样,剑气迟滞不前,就如同五脏六腑之内各有一个无比沉重的秤砣吊在上边,稍微一动弹,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比的难耐。
相较于拳法幻境之内对体魄的打熬,这剑鼎也有异曲同工之妙,若非每次都能感觉到那股剑意又凝重厚实了几分,夏泽可能就要撑不下去了。
他终于是被那股难以忍受的灼热和重压弄得有些急躁,便以另一股拳意推动那股不肯前行的剑意,堵塞许久的的窍穴,终于像是流淌过山间青石的清泉,那股灼热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清凉和宁静。
只是未等夏泽细细品味这股令人愉悦的滋味,三魂上的神魔二气,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洪荒猛兽,刹那间亢壑一气,倾巢而出。
那股剑气和拳意,如惊弓之鸟,逃之夭夭。
如此一来,夏泽好不容易驾驭住的拳意剑意,如同将倾之大厦,勉强维持了片刻后,轰然倒塌。
他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有些难看,吐出几口浊气之后,满脸苦涩。
果然,欲速则不达啊,刚才那番举动,不仅无益于自身打熬剑意,甚至还差点留下了某些隐患。
徐修竹从刚刚开始,翻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夏泽看了一眼,一百来页的剑谱,徐修竹约莫看了七八页,便不再翻动,如同入定老僧一动也不动。
夏泽看向门外,潘朝提着一壶酒,已经在外边等了很久了,只是担心自己贸然进入会打断两人的修炼,便一直在门外等候。
“在外边等了多久了?”夏泽走出门外,转身将门轻轻掩上,回头对着潘朝问道。
潘朝一手提着东西,另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笑道:“也就半个时辰,看见你们在里边默不作声,我还觉得奇怪,估摸着是在修炼,我就没有进去,不碍事。我听何煦说,你明日就要启程去大齐洞京了,我可得好好跟你这个师傅道个别。”
夏泽瞄了一眼潘朝提着的那壶酒,双臂环胸说道:“好啊,看你这样子,今日是有备而来埃”
“夏泽,我也要走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前往大齐白鹿书院去读书了,都是那个巡抚还有我哥的安排。”潘朝将那一坛子酒提到胸前,嘀咕道。
他另一手将自己瘦弱的胸膛拍的啪啪闷响,好似要将他这辈子本就不多的男子气概还有满腹的忧愁,全部拍砕,“你也知道我这人从小就不喜欢念书,而且总是活在我哥的庇护下,我就是个庸才,可到了那什么白鹿书院,面对那些酸臭的腐儒,还有张口闭口之乎者也的老夫子们,为了不丢我大哥的脸,我还是得稍作收敛些的,要想着法子支愣起来,这样畅快喝酒的日子,以后多半是不会有了......”
夏泽默默无言,咧了咧嘴。
看见夏泽没有反应,潘朝顿时有些心虚,其实这辈子他喝酒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不是什么酒场老手,只是少年稚嫩的的心中不免觉得,唯有放肆饮酒,才对得起这场别离。
就好似我们年少时,总觉得不守规矩,才是最潇洒的事情。
潘朝开始后悔自己这番幼稚的举动了,也对,夏泽带着何煦,走了多远的路,见过多少江湖美景,心性早已超乎常人,怎么可能会陪着他做这种幼稚得不行的事情嘛。
就在潘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直不曾说话的夏泽开口了。
“你就拎着一坛酒,也没个菜,酒仙潘朝,什么意思?想喝死我啊?”夏泽围着他转了一圈,佯装不满,但是脸上的那抹笑意,几乎要收不住了。
潘朝怔住了,然后欣喜若狂道:“有的!有的!我这就让顾奶奶做1
夏泽摆了摆手:“不麻烦老人家了,我有个好去处......”
“好去处?啊.....”未等潘朝问个明白,夏泽抓住他的手,嗖的一下,便飞上了屋顶。
即便潘朝如今已经是二境武夫了,可见到了这个阵仗,还是忍不住吓得哇哇大叫,连手中那一坛泥封的槐花小酿,都差点被他失手丢下。
夏泽带着他,迅速的踏在一处处屋檐之上,走街串巷,有趣的是每当二人踏过一处屋顶,便会有一位穷凶极恶的妇人,以为是野猫跑过房顶,出来骂街。
“就这了,我下去取菜,你在这等我。”
夏泽拍了拍手,纵身一跃,去往下边的酒肆,这场大战过去没多久,人们尚未从巨大的苦难和悲伤之中走出,自然生意惨淡。夏泽在柜桌上放下一锭银子,与那惊喜的合不拢嘴的掌柜言语几句,抱着一头乳猪飞身跃回屋顶。
“就在这?”潘朝像是有些难以置信,疑惑道。
“嗯,就在这。”夏泽笑了笑,不可置否。
下边酒肆,不断有伙计端着一盘盘小菜走了出来,夏泽用带着挂钩的绳子,将乘着一盘盘菜的篮子拉了上来,一点一点铺满整个屋顶。
潘朝远放眼望去,日暮西垂,橙色的光芒将秋日的寂寥,投射在每个人脸上,那股巨大的悲伤,随着日轮彻底淹没在西山,彻底消逝。
宿夜城,很快便有一轮寒月和漫天星辰,将其取而代之。caset
潘朝一拍大腿,豪气万千喝道:“夏泽!我说什么也得先敬你一杯1
夏泽嘴角咧了咧,解开酒坛泥封,迅速为其慢慢倒了一杯槐花小酿,潘朝倒也实诚,端起那杯花香四溢的酒水,一饮而荆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喉咙里那阵辛辣开始转变为一股暖意,迅速走遍四肢百海潘朝一抹嘴,胸中那股豪迈攀升到了极点,原来喝酒还有这样的好去处,草莽,太他娘的草莽了!痛快!
远处的夏泽趁机添油加醋,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古往今来,要说酒品还有饮酒之时的豪迈,你潘朝,当得起第一人1
潘朝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有些得意忘形,虽然这酒水还是那般辣喉。
身旁传来一阵爽朗大笑,夏泽和潘朝转头一看,竟是徐修竹和林露清。
林露清白了一眼夏泽,似乎是在埋怨他没叫上她一起饮酒。
徐修竹迈步走来,笑问道“既然敬了夏泽一杯,是不是也得敬我一杯?”
潘朝老老实实点头道:“那是自然的。”
夏泽出了名的有眼力见,迅速倒满一杯,潘朝为了表示尊敬,端酒的手稳稳当当,一饮而荆
夏泽和徐修竹相视一笑,狐狸尾巴翘的老高,没有什么是比劝从不喝酒之人饮酒,更让酒蒙子高兴的事情了,尤其是被劝酒之人,还是如此的光明磊落。
潘朝这会倒是没有被呛到,只是有一股眩晕感盘桓在脑海中久久不散,眼神有些迟钝,风一吹便觉得脸上有些滚烫。等他察觉到这样下去不行的时候,林露清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等待着他也敬自己一杯。
林露清端着酒杯,秋风吹得鬓角发丝飘如柳枝,冷声道:“你敬了夏泽,敬了徐修竹,唯独不敬我一杯?”
潘朝喉结处动了动,这娘们狠辣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那真是杀人不眨眼,但是此时此刻,他有一种着了夏泽和徐修竹道的感觉,胸中那道火气正愁不知向谁发泄呢。
他没好气道:“夏泽是我师傅,徐修竹就算得上是我师叔,我给他们敬酒,天经地义,林姑娘,我人笨,你告诉我,你算是我师娘,还是师祖啊?”
徐修竹听得后背直发凉,若不是怕林露清迁怒于他,这回都忍不住要竖大拇指了。
不想林露清一反常态的神色如常,抬起尖尖的下巴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是你的师娘?”
潘朝看她一眼,摇头笑了笑:“你?你没机会的,我见过师傅擦拭宝剑的时候,还有他练起一套我从未见过的剑法之时,眼神里的笑意,仿佛心心念念都在思念某个姑娘,而师傅看你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夏泽这会只敢尴尬的闷头喝酒,徐修竹则是一脸坏笑的等着看好戏。
潘朝这会终于有勇气和这娘们分庭抗礼了,放在平日他是绝对不敢的,要我说酒壮怂人胆呢,这一番慷慨陈词下来,潘朝觉得被自己丢了的面子都挣回来了。
下一刻,林露清指尖一抬,潘朝只觉得耳边一凉,有一道冰冷的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耳边划过,转头一看,那根银针深深刺入身后的房梁,四寸有余。
这仅仅是她轻轻一弹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