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玫上一次踏进派/出所,要追溯到大二结束的那年暑假。
盛林陪着她,去注销曹琼的户口和身份证。
她的户口是和曹琼一起的,户籍地不在相对富庶的城西,而是在偏远的城南。那天天气严辣,行走在室外不出半分钟,就要洇一层薄汗。
户籍地派出所在一棵老槐树底下,蝉鸣刺耳,负责户政系统的姐姐看她满头是汗,给她接了一杯纯净水,递到她手上。
天太热了,那水有一股塑料桶味,姜黎玫不在意,几口灌下去,表情木然:
“能再给我一杯吗?”
穿警服的姐姐看了看她,又给她接了一杯。
姜黎玫仰头再次喝干,放下杯子的时候,听见一声轻叹。
大家都觉得她可怜。
曹琼走后,她其实流了不少眼泪,但都不是那几天流的,好像应激反应之后的自我保护,她刻意不去想曹琼,不去想安城的一切。
是时隔几个月以后,在学校,她的课堂作业被老师当做范例展示给班,她突然就在课堂上爆哭出来,把老师同学都吓住。
因为发现无人可分享了,曹琼再也不会给她发大拇指的表情包了。
姜黎玫后知后觉。
她真的再也没家了。
。
如今再次走进派出所,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凌市的派出所比安城的气派许多,深夜里竟也很热闹,大厅里刚扭送进来两个醉鬼,貌似也是酒后斗殴。
穿警服的人喊姜黎玫:“有什么事?”
那醉鬼额角在冒血,用手捂着,血就从指缝里流出来,看着骇人,姜黎玫倒吸凉气:“我来找人。”
她被领到最里面的屋子。
派出所的灯光都是刺目的白,玻璃门上贴了一人高的磨砂贴纸,姜黎玫只看见里面人影晃动,模模糊糊,然后先听到叶琪的声音:
“你他妈有病!”
紧接着是警察的喝止:“别说话!你坐下!”
门被推开。
她出门出得急,没戴眼镜,这会儿看见任遇的脸,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任遇确确实实就在这间屋子里。
他坐在长凳上,长腿曲着,手肘撑着膝盖,抬头看着房间另一头,眼眸被苍白的灯管映成深黑,锐利而充满攻击性。
而另一边的叶琪,被人按着坐回座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朝着任遇:
“我他妈找人弄死你!”
领姜黎玫进来的警察指着叶琪:
“别再闹了,弄谁?你要弄谁?这是哪?你说这话?”
叶琪愤愤瞪了一眼,转而看见走进来的姜黎玫,嘴唇动了动,似乎总算找到发泄出口,把火都撒在她身上:
“你还知道来啊?!”
这下轮到姜黎玫傻眼了。
她接了电话急匆匆打车过来,竟也忘了琢磨——叶琪在外面打了架,为什么要报她的电话?为什么要她来接人?
还有任遇,为什么会在这?
她看向任遇,视线交汇,他嘴角有伤,渗出丝丝血来,撞上姜黎玫的眼神竟然肉眼可见的慌张,双手交叠,刚刚的攻击性霎时偃旗息鼓。
警察告诉姜黎玫事情经过。
他们接到报案,说某酒吧有人斗殴,打得严重,满地都是血。但其实夸大了,他们出警去到现场,打架的人已经被拉开了,现场除了任遇,叶琪,还有叶琪卡座里的几个朋友,有男有女。
场面确实闹得不小,但因为拉架的人多,酒吧老板怕出事及时把他们分开了,两边伤得都不重。
至于满地红色不是血,是摔碎的红酒。
叶琪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带女朋友和哥们儿聚一聚,莫名其妙就有个人冲进来,二话不说,一拳砸在他脸上。
那一拳十成力道,没练过是不可能的,身边尖叫声四起,替他出头的朋友群起攻之,竟然也没占上风,他疼得龇牙咧嘴,脑袋发昏,倒在沙发里很久才站起来,身上又挨了好几下。
任遇嘴角紧绷,眼神狠戾像是要吃人,拗着劲儿被几个人拉开了,饶是这样,周身的寒气也让人发瘆。